大慶十三年,農歷八月初五,宜嫁娶。
新婚夜,紅燭燃得正旺,映得滿室喜慶。
本該是新人交杯、共話良辰的洞房花燭夜,沈夏卻突然被侯夫人柳氏院子里的婆子叫走,來到壽安院。
“跪下吧!”
沈夏怔住,不明所以。
引路婆子指了指廊下的青磚,面無表情:“夫人有令,少夫人您嫁妝寒酸,儀容不整,有損靖安侯府臉面,特罰跪兩個時辰,靜思己過。”
天空還飄著細雨,風裹著涼意往衣領里鉆。
沈夏穿著一身濕重的喜服,就這么站在壽安院門口,沒動。
是了。
她的嫁妝總共才六個箱子,除了母親壓箱底的幾件舊首飾,剩下的便是父親留下的滿箱子書卷。
在京城的外人看來,自然是不夠看的。
可父親獲罪,被貶出京城,昔日門生舊故避之不及。
就連從小定下親事的未婚夫也棄她另娶。
沈夏能嫁入侯府,是因為侯府需要一個“無依無靠,卻又懂規矩,能安分守己”的兒媳。
而沈夏,恰好符合所有條件。
過了片刻,沈夏終是斂下所有情緒,提起裙擺,屈膝跪在了那片濕冷的青磚上。
婆母要給下馬威,她得受著。
雨打在她身上,廊下,幾個丫鬟婆子的議論聲隱約傳來:
“這新婚就被罰跪,夫人這規矩,也立得太狠了些。”
“你懂什么?夫人最看重的就是侯府的臉面和世子的前程!你瞧瞧她那點嫁妝,明日敬茶,各房夫人小姐都在,豈不要讓夫人丟臉?這是在敲打她呢!”
“可不是嘛,聽說夫人已經通知世子今晚睡在書房,這會兒怕是已經歇下了。”
“娘家倒了,夫君不護著,婆母又是這么厲害的人物,這往后的日子,怕是比這下雨天還冷”
話音順著風,一字不落的鉆進了沈夏的耳朵。
春桃心疼自家小姐,從別處借來一把傘,想撐在沈夏頭頂上,卻被沈夏伸手擋住。
“拿回去吧。”
“莫要壞了母親的規矩。”
靖安候夫人柳氏,是出了名的重規矩,嚴家風。此刻任何一點憐憫,都是對她權威的挑釁,只會換來更為嚴厲的懲處。
這時,一道嬌軟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哎喲,這可真是!天還下著雨呢,姐姐這規矩,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沈夏循聲望過去,只見一位穿著精致襦裙的婦人,正由丫鬟攙扶著走過來,裊裊娜娜的,皮膚保養得極好,眉眼溫婉,嘴角逢人都帶著三分笑。
正是侯府姨娘,周氏。
看到沈夏跪在門口,她一臉的關切:“少夫人,快起來吧,這地板上涼得很,跪久了可是會生病的。”
說著,就要彎腰去扶沈夏,動作親熱又自然。
沈夏不著痕跡的避讓幾分,讓周氏的手落了空。
“姨娘安好,母親罰跪靜思,是沈夏應當領受的,不敢起身。”
周氏臉上的笑容頓了頓,隨即憐惜道:“你可是咱們侯府八抬大轎迎進門的正經嫡媳,金尊玉貴的人兒,怎么能唉,姐姐也真是的,便是立規矩,又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