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修長的手指開始在膝蓋上,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著。
“叩、叩、叩……”
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
他在分析。
分析她此刻的情緒構成,分析她行為背后的動機,試圖找出一個可以解決當前困境的最優算法。
憤怒的閾值是多少?
失望的占比有多高?
他需要多少變量,才能重新換回她眼里的溫度?
可他越分析,心就越亂。
她的情緒,根本不是一個可以用數據和公式來量化的東西。
那雙在實驗室里,泛著紅,蓄滿風暴的眼睛,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那里面,有憤怒,有失望,有心疼。
還有一絲,被他捕捉到的,一閃而過的,脆弱的恐懼。
她……在害怕。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臟上。
他讓她害怕了。
他這個發誓要為她和女兒撐起一片天的男人,用自己近乎自毀的行為,讓她感到了恐懼。
恐懼他會再一次倒下。
恐懼她好不容易才拼湊起來的家,會再次變得支離破碎。
膝蓋上敲擊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一陣比在實驗室里心臟絞痛時,更加尖銳,更加密集的刺痛,從心臟的位置,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愧疚。
是無盡的自責。
他緩緩地低下頭,將臉埋進了手掌里。
就在這時,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奶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在寂靜的客廳里響起。
“爸爸?”
顧承頤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抬起頭,看到女兒念念正抱著她那只洗得發白的布偶小兔子,赤著小腳丫,站在她的臥室門口,探出半個小腦袋,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那雙和他如出一轍的墨色眼眸里,盛滿了孩子最純粹的困惑與不安。
家里的氣氛太壓抑了。
連這個最敏感的小家伙,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顧承頤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對著女兒,努力地想扯出一個笑容,可臉上的肌肉卻僵硬得不聽使喚。
念念看到爸爸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笑,也沒有張開雙臂等她撲過去,小小的眉頭,立刻就擰了起來。
她邁開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沙發前。
她沒有爬上沙發,只是站在地毯上,仰著小臉,用那雙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爸爸不乖。”
她用一種十分篤定的語氣,下了結論。
“惹媽媽生氣了。”
童無忌,卻字字誅心。
顧承頤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能怎么說?
說爸爸沒錯?
說爸爸是為了偉大的科研項目?
在女兒純粹的是非觀里,惹媽媽生氣,就是天底下頭等的大錯。
念念見爸爸不說話,只是那么沉默地看著她,她那張酷似顧承頤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心疼。
她踮起腳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顧承頤的手臂。
然后,她鼓起腮幫子,湊到他的腿邊,對著他剛才被針扎過的地方,輕輕地吹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