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翠鳥,大寶,小寶,你們聽,它叫得多清脆。”
她輕輕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鄉間小調,調子簡單,卻充滿了安寧的氣息。
單簡沉默地聽著,握著韁繩的手不知不覺放松了力道。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已會在亡命途中,聽一個女子哼唱小調,看兩個孩子辨認路邊的野花。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條小溪邊歇腳。單簡去打水,蘇禾便拿出干糧,細細分給兩個孩子。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小寶蹦蹦跳跳地跑到單簡身邊,將手里攥了半天的野花塞進他粗糙的手掌:
“爹爹,給你!”
那是一朵小小的、藍色的矢車菊,花瓣上還帶著露水的痕跡。
單簡愣住了,低頭看著掌心那抹柔軟的藍色,又看向孩子亮晶晶的、毫無雜質的眼睛。
一股陌生的、溫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他生硬地、幾乎是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小寶的頭,喉嚨有些發緊:
“……去娘親那里吃東西。”
“哎!”孩子歡快地跑開了。
蘇禾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她走到單簡身邊,遞給他一塊餅子,目光落在他仍緊握著那朵小藍花的手上,唇角泛起一絲真切的笑意:
“孩子的心意。”
單簡抬起頭,目光與她在空中交匯。這一次,沒有了試探與表演,只有一種共同經歷著這一切的復雜情緒。
他看到她眼中映著溪水的波光,也看到了一絲與自已相似的、對這份意外溫情的貪戀。
“嗯。”
他應道,將那塊餅子接過,也將那朵小花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貼近胸口的衣袋里。
接下來的路程,驢車依舊慢行。
他們甚至會因為孩子想多玩一會兒水,或是蘇禾看到一片好看的晚霞想要駐足片刻而延遲趕路。
車上時常響起孩子稚嫩的笑聲,蘇禾溫柔的應答,以及單簡偶爾低沉卻不再冰冷的簡短回應。
這歡聲笑語,這慢悠悠的行程,與他們身后那些追兵想象中的倉皇逃竄、風聲鶴唳,形成了最極致的反差。
他們完美地融入了無數為生活緩慢遷徙的平民之中,不起眼得像一滴水匯入了河流。
而在這精心構筑的平靜之下,某種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那份因形勢所迫而假扮的夫妻關系,在日升月落、在孩子純真的笑語、在一次次下意識的維護與依靠中,似乎正被注入真實的溫度。
單簡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牽絆,蘇禾也在那份沉默的守護里,找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心。
前路未卜,追兵或許就在下一個路口,但此刻,這輛緩慢前行的驢車上,卻裝載著他們四人都不曾說,卻悄然滋生的、如同野草般堅韌的溫情。
驢車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走了近十日,京城的巍峨城墻終于出現在地平線上。
越是接近目的地,空氣中的暗流就越是洶涌。盤查的關卡愈發密集,往來兵士的眼神也愈發銳利。
單簡的背脊重新挺直,那份收斂起來的氣勢在逼近龍潭虎穴時,不由自主地再度凝聚。
蘇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將兩個孩子更緊地攬在身側,低聲叮囑她們莫要出聲。
城門口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排隊等候入城的隊伍蜿蜒如長龍。
高高的城樓上旗幟招展,守城兵士盔明甲亮,透著一股天子腳下的肅殺威嚴。
單簡目光沉靜地掃視著前方,計算著距離和可能的變故。
然而,當蘇禾的視線落在城門口那位端坐馬上、正厲聲指揮手下嚴加盤查的將領身上時,只一眼,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凍結。
那人……她認得!
那人也必然認得她和單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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