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意已定,目標直指靜寂海深處那令人聞之色變的“歸墟之眼”。基石廳秘密基地內的氣氛,并未因計劃的明確而稍有緩和,反而如同拉滿的弓弦,繃緊到了極致。所有人都清楚,這絕非一次尋常的遠征,而是一場深入虎穴、九死一生的豪賭。對手是潛藏于宇宙禁忌之地的古老邪惡,環境是連最先進科技也難以窺其全貌的絕境,而他們唯一的倚仗,是紀憐淮那剛剛覺醒、尚未完全掌控的“混沌心印”,以及整個團隊視死如歸的決心。
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基地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狀態。每一秒都顯得彌足珍貴,每一項準備工作都關乎存亡。
王越澤帶領的技術團隊成為了最繁忙的核心。他需要將一艘原本用于深空探索的“星梭”級高速偵察艦——“逐影號”,在極短時間內改裝成能夠應對靜寂海極端環境的特殊艦船。這不僅僅是加裝更厚的護甲和更強的引擎那么簡單。靜寂海內部時空結構混亂,常規導航完全失效,必須依賴紀憐淮的心印感應進行“靈能導航”。王越澤需要設計一套極其精密的接口系統,能將紀憐淮模糊的靈覺感知轉化為艦船可以理解的航向指令,同時還要確保系統不會對她的精神造成過載負擔。此外,針對歸墟之眼可能存在的毀滅性能量風暴和未知力場,他必須為“逐影號”加裝多重復合能量護盾,以及一套理論上能短暫扭曲局部空間、實現“相位偏移”以規避致命打擊的應急系統——這套系統極不穩定,風險極高,被王越澤私下稱為“最后的賭博”。
“老紀,你試試這個感應頭盔的貼合度。”王越澤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將一個布滿細微傳感器、流線型的銀色頭盔遞給紀憐淮,“它會捕捉你眉心印記的能量波動和你的腦波活動,我會把信號放大濾波后,輸入導航核心。你需要集中精神,在腦海里‘想象’航向,就像……就像用手電筒在濃霧里照路一樣。”
紀憐淮接過頭盔,觸感冰涼。她依戴上,閉上雙眼,嘗試將心神沉入那片混沌的感知之海。眉心的印記微微發熱,腦海中浮現出靜寂海那片扭曲的光影和歸墟之眼方向傳來的、如同黑洞般令人心悸的吸力。她努力將這種“感覺”聚焦,試圖引導出一個方向。控制臺上的導航屏幕,光標開始劇烈跳動,劃出雜亂無章的軌跡,但偶爾會短暫地指向某個特定象限。
“有反應!但信號還很嘈雜,干擾太大。”王越澤緊盯著數據流,雙手飛快地調整著參數,“你需要更‘清晰’地觀想,過濾掉那些背景噪音。想象那里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一個……燈塔。”
紀憐淮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緒。將歸墟之眼想象成燈塔?那無疑是世界上最黑暗、最危險的燈塔。但她明白王越澤的意思,需要將那種模糊的危機感具象化。她回想起玄塵子關于“寂滅之心”的描述,那是一片混沌歸元之地,或許會有一絲不同于周圍絕對混亂的、奇異的“秩序”點。她嘗試著將意念投向那個可能存在的“點”。
漸漸地,屏幕上的光標跳動幅度變小了,雖然依舊不穩定,但指向那個特定象限的趨勢明顯增強了。
“好!有進步!保持住這種感覺!”王越澤興奮地記錄下數據,“接下來我們要測試抗干擾能力和持續時長。老郁,你來模擬一下可能遇到的精神沖擊和能量亂流。”
郁堯點點頭,走到一旁的特制能量發射器前,調整輸出功率,模擬出不同強度和頻率的能量波紋,定向干擾紀憐淮的感應區域。紀憐淮的眉頭立刻蹙起,腦海中的“航向”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濃霧變成了沙暴。她不得不凝聚更多的心神去維持那份感應,額頭漸漸滲出汗珠。
“憐淮,撐得住嗎?”郁堯時刻關注著她的狀態,隨時準備停止測試。
“可以……繼續……”紀憐淮的聲音帶著一絲緊繃。她知道,真正的靜寂海環境只會比這更惡劣百倍,現在任何一點軟弱都可能葬送整個團隊。
玄塵子則在一旁靜坐,時而與紀憐淮交流心印感悟,時而在特制的符紙上刻畫著古老的陣紋。這些陣紋并非用于攻擊,而是“安神”、“定魂”、“辟邪”,旨在為紀憐淮在深入險境時提供一層額外的防護,穩定她的心神,抵御可能存在的精神侵蝕。他還精心煉制了幾枚香氣清冽的丹丸,囑托紀憐淮在心神耗損過大時含服。
“紀小友,心印之力,源于心,發于意。切記,不可強求,不可執拗。心如明鏡,映照萬物而不為所動;意如流水,隨形就勢而不失其性。遇強則守,遇亂則靜,方能在混沌中尋得一線清明。”玄塵子諄諄告誡,話語中蘊含著深奧的至理。
西園寺導演和他的團隊則忙著對所有的記錄設備進行最后的檢查和加固。他們不僅要記錄這次史詩般的遠征,更肩負著在極端環境下保持與基地(如果可能的話)通訊的重任。阿杰反復測試著抗干擾長距離通訊模塊,臉色凝重:“導演,進入靜寂海深處,常規通訊大概率會完全中斷。我們只能依賴預先設定的、極其耗能的量子糾纏信號器發送最簡短的狀態碼,而且機會可能只有一兩次。”
西園寺點點頭,目光堅定:“哪怕只能傳回一個字,也要讓外界知道我們到了哪里,發生了什么。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郁堯作為總指揮,統籌全局,壓力最大。他不僅要確認“逐影號”的改裝進度、物資補給、人員狀態,還要反復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種極端情況及應對預案。他單獨找每位核心成員談話,了解他們的狀態和顧慮,給予鼓勵和信任。他知道,士氣是此行能否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
在與紀憐淮獨處時,郁堯看著眼前這個氣質已然大變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時刻護在身后的同伴,而是成為了團隊乃至整個千禧城希望所系的支柱。他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只化作一句沉重的囑托:“憐淮,此行兇險,你的負擔最重。無論如何,先保護好自己。我們是一個整體,缺一不可。”
紀憐淮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份深藏的擔憂與信任。她輕輕點頭:“我明白。郁堯,放心吧,我會帶大家找到路,也會……帶大家回來。”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出發的時刻終于到來。
“逐影號”靜靜停泊在秘密發射井中,流線型的艦體閃爍著啞光涂層,經過改裝后,外觀上多了幾分厚重與神秘。全體出征成員在艦前列隊,包括郁堯、紀憐淮、王越澤、玄塵子、西園寺導演、阿杰以及六名精挑細選、經驗豐富的基石廳行動隊員。留守基地的人員站在一旁,氣氛莊嚴肅穆。
沒有豪壯語,只有無聲的敬禮和堅定的眼神交匯。所有人依次登艦,氣密艙門緩緩關閉,將外界的光亮隔絕。
“逐影號,出發!”郁堯坐在艦長席上,沉聲下令。
引擎啟動,發出低沉的轟鳴,艦身微微震動,隨即平穩地滑出發射井,融入深邃的星空。初始航段風平浪靜,按照預定航線朝著靜寂海邊緣駛去。艦橋內,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氣氛緊張而有序。
紀憐淮坐在特制的導航員席位上,戴著頭盔,雙目微闔,全力感應著遠方那片混沌區域的召喚。王越澤緊盯著導航屏幕和紀憐淮的生命體征監測數據。郁堯則綜合著各方信息,做出決策。
隨著逐漸接近靜寂海的邊界,舷窗外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正常的星空背景開始扭曲,遠處的恒星光芒被拉長成詭異的線條,色彩變得斑斕而失真。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宇宙背景的嗡鳴聲開始隱約可聞,擾得人心神不寧。
“即將進入靜寂海外圍紊亂區。”王越澤報告,“護盾能量提升至百分之六十。老紀,導航交給你了。”
紀憐淮深吸一口氣,將全部心神投入到心印的感知中。那股來自歸墟之眼的吸力越來越清晰,但也伴隨著更加混亂和充滿惡意的干擾。她仿佛駕駛著一葉扁舟,在狂風暴雨的海面上,努力辨認著遠方燈塔那微弱的光芒。
“左舷三十度,偏轉十五度角,緩慢推進。”她輕聲說出指令,聲音通過頭盔傳感器轉化為數據流,驅動著“逐影號”調整方向。
艦船開始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切入那片光怪陸離的空域。一進入其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強烈的異樣。重力變得不穩定,時而失重,時而又感覺身體沉重數倍。光線以違反常識的方式彎曲、散射,讓人產生嚴重的眩暈感。外部傳感器傳回的畫面支離破碎,難以辨認。
“時空曲率異常!護盾受到持續侵蝕!能量消耗加劇!”舵手大聲報告。
“保持航向,穩定艦身!”郁堯緊握扶手,穩住身形。
紀憐淮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導航變得極其困難,腦海中的“航向”被各種雜亂的信息沖擊著,如同在嘈雜的集市中分辨一個特定的聲音。她不得不調動更多的心神去過濾、去堅持。
“正前方有大型能量亂流!規避!”王越澤突然尖叫。
屏幕上,一片色彩混沌、如同沸騰粥鍋的能量團塊正朝著艦船撲來。紀憐淮也同時感知到了那股毀滅性的波動。
“右滿舵!緊急下沉!”郁堯立刻下令。
“逐影號”猛地側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能量亂流的中心,但仍被邊緣的湍流掃中,艦體劇烈震動,護盾光芒一陣狂閃。
“呃!”紀憐淮悶哼一聲,劇烈的顛簸和能量沖擊對她的精神感應造成了干擾,腦海中的“燈塔”瞬間模糊了一下。
“老紀!”王越澤擔憂地看向她。
“我沒事……”紀憐淮咬緊牙關,重新集中精神,“繼續前進,偏航需要修正……”
航行在艱難中繼續。每一次規避、每一次穿越紊亂區,都是對艦船性能、對紀憐淮精神力的嚴峻考驗。時間在扭曲的空間中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幾小時,卻仿佛漫長如幾個世紀。
“我們……我們好像穿過了一層‘膜’……”王越澤看著傳感器讀數,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里的空間結構更加……詭異了。我們可能已經進入靜寂海的較深區域。”
舷窗外的景象變得更加超現實。不再是簡單的光線扭曲,而是出現了大塊大塊、色彩無法形容的、仿佛凝固的“污漬”懸浮在虛空中,有時能看到破碎的星球殘骸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緩慢旋轉,有時空間本身會像水面一樣泛起漣漪,將遠處的景物扭曲成抽象畫。
而紀憐淮感受到的壓力也驟然增大。那股來自歸墟之眼的吸力變得更強,仿佛有無數冰冷的觸手在拉扯著她的意識。更可怕的是,她開始清晰地“聽”到一些低語、嘶吼、充滿痛苦和絕望的聲音,這些聲音并非通過耳朵傳入,而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試圖侵蝕她的意志。這是靜寂海積累萬古的負面精神殘留。
玄塵子立刻將一道安神符打入紀憐淮體內,柔和的青光暫時驅散了一些雜音。
“緊守靈臺,視之如幻象!”
紀憐淮依默念玄塵子教導的清心咒,努力將那些雜音隔絕在外。但維持導航需要的高度集中,與抵御精神侵蝕,讓她心力交瘁。
就在這時,前方探測器發出了極其尖銳的警報。
“高能反應,超高能反應!就在我們航向正前方。能量等級……無法估算!”王越澤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所有人看向主屏幕,只見前方遙遠的黑暗中,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由純粹暗紅色邪能構成的漩渦赫然出現!漩渦中心深邃無比,仿佛連接著地獄的入口,散發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而在漩渦的邊緣,隱約可見無數痛苦扭曲的靈魂虛影在掙扎、哀嚎。
“是……是歸墟之眼的外圍屏障!‘痛苦漩渦’!”玄塵子失聲道,臉色煞白,“古籍記載,此漩渦由億萬生靈的痛苦怨念凝聚而成,能撕裂物質,湮滅靈魂!我們……我們可能無法強行穿過!”
“逐影號”在強大的引力下開始不受控制地朝著漩渦方向偏移,護盾發出過載的哀鳴。
“痛苦漩渦”那龐大無匹的暗紅色邪能結構,如同宇宙暗面睜開的一只巨眼,緩緩旋轉著,散發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漩渦邊緣,無數痛苦扭曲的靈魂虛影發出無聲的哀嚎,匯聚成一股沖擊心神的負面浪潮,即便隔著“逐影號”的強化護盾,也讓艦橋內的眾人感到一陣陣心悸和眩暈。飛船在強大的引力拉扯下,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不受控制地向著毀滅的深淵滑去,護盾能量指數瘋狂下跌,刺耳的過載警報聲響徹整個艙室。
“不行,引力太強了!常規動力無法掙脫!”舵手死死握住操控桿,手臂因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額頭青筋暴起,試圖穩住船身,但一切都是徒勞。艦體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無形的巨手捏碎。
“護盾剩余能量百分之四十五,還在急劇下降。這樣下去最多三分鐘就會崩潰!”負責護盾系統的隊員聲音帶著絕望。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所有人。面對這種規模的自然之威,或者說,是凝聚了億萬痛苦形成的超自然之威,個人的力量和科技造物顯得如此渺小。
“玄塵子先生,有沒有辦法?!”郁堯強行壓下心中的驚駭,目光投向隊伍中最具智慧的長者。此刻,或許唯有超越常規的手段才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