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門,銅環獸首,門口兩座半人高的石獅子,雕工粗獷,卻透著一股子蠻橫的霸氣。
院內燈火通明,酒肉飄香。
主座之上,一個身材癡肥,滿面紅光的胖子正左擁右抱,與一眾本地的鄉紳胥吏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此人,正是趙大富。
就在酒酣耳熱之際,一名下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附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趙大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一把推開懷里的兩個美婢,抓著下人的衣領,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滾。
“你說什么?府里來的同知親自來了?還接了何家那個小兔崽子的狀紙?”
周圍的賓客也都停下了杯箸,面面相覷,酒意醒了大半。
然而,這驚愕只持續了短短片刻。
當趙大富聽完信使帶來的汪三爺的全話后,他臉上的驚慌瞬間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鄙夷和狂喜的古怪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一拍大腿,肥肉亂顫,爆發出震耳的狂笑。
“我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原來是那個十二歲的奶娃娃同知!”
“什么陸青天,我看是陸狀元讀書讀傻了,真以為拿著雞毛就能當令箭了!”
一名縣衙的典史湊上前來,諂媚地笑道。
“趙大爺說的是。這案子,在咱們平陽縣早已斷了。”
“這就是一樁尋常的田產租佃糾紛,白紙黑字的文書,誰來了也翻不了案!”
“就是!”
另一個鄉紳附和道。
“他一個府城的官,還能越過咱們縣尊,直接插手不成?這不合規矩!”
趙大富得意地擺了擺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油光光的臉上滿是算計。
“你們懂個屁!”
他罵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眾人皆是一愣。
趙大富抹了把嘴,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你們想想,一個十二歲的娃娃,跑到咱們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圖什么?”
“不就是圖個名,圖個利嗎?”
“他要名,咱們就給他名!讓他裝模作樣地查一查,最后‘明察秋毫’,維持原判。”
“到時候再由咱們平陽縣的士紳聯名給他送一塊‘明鏡高懸’的牌匾,送回府城去,他的面子不就有了?”
“他要利,那就更好辦了!”
趙大富嘿嘿一笑,伸出五根肥碩的手指。
“本大爺有的是銀子!別說一個同知,就是知府來了,也得給咱們幾分薄面!”
“等他到了,先備上一千兩的程儀,再從新買的瘦馬里,挑兩個最水靈的送過去。”
“我就不信,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抵得住這個?”
一席話說得眾人恍然大悟,紛紛拍案叫絕。
“趙大爺高明!”
“是啊!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這一下,搭上了府里同知大人的線,以后咱們在平陽,還不是橫著走?”
趙大富聽著眾人的吹捧,更是得意忘形,仿佛已經看到了陸明淵拜倒在他金錢美色之下的場景。
他大手一揮,豪氣干云地吼道。
“來人!去把賬房里最好的那兩根金條給我備好!”
“再去后院,把‘春桃’和‘夏荷’給我叫來,好生打扮打扮!”
“今晚,咱們就讓這位從京城里來的‘陸青天’,見識見識咱們平陽縣的‘風土人情’!”
整個廳堂,再次充滿了污濁而放肆的笑聲。
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一場足以將他們所有人碾為齏粉的風暴,正伴隨著黃昏的暮色,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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