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前,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靠在躺椅上打盹。
陸明淵走到近前,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這份寧靜。
他恭敬地行了一禮,輕聲道:“老先生,學生陸明淵,前來借閱。”
老者眼皮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一條縫。
渾濁的目光在陸明淵身上打了個轉,似乎對他的年紀有些許意外。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木匣子。
“身份玉牌,放入匣中。樓內之書,可隨意閱覽。若要帶出,需另行抵押,一書一冊,紋銀十兩。”
聲音沙啞而平緩,不帶一絲波瀾。
陸明淵依將自己的學子玉牌放入匣中,又對著老者躬身一揖,這才邁步踏入了藏的大門。
一股濃郁的墨香與陳舊紙張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
樓內光線幽暗,高大的書架塞滿了書籍,一眼望不到盡頭。
藏書閣安靜無比,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陸明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中涌起一股難以喻的激動。
他緩步走在書架之間,指尖輕輕劃過那些泛黃的書脊。
經、史、子、集……分門別類,井然有序。
許多書名,他聞所未聞,甚至有些孤本、善本,在前世早已失傳,如今卻靜靜地躺在這里,等待著被人翻閱。
他隨意地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南疆異物志》。
翻開書頁,古樸的字體,詳實的圖繪,記載著大乾王朝南部邊陲的風土人情、奇花異草。
這些知識,是課堂上永遠學不到的。
他很快便沉浸了進去。
他就像一塊干涸了千年的海綿,被投入了知識的汪洋大海,以一種近乎貪婪的姿態,瘋狂地汲取著養分。
過目不忘的能力被他催動到了極致,凡是目光所及,皆是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
正當他翻開一本《大乾水利考》時,腦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眼前書頁上的文字開始變得模糊、重疊,仿佛活了過來一般,扭曲著,跳動著。
陸明淵眉頭微蹙,立刻合上了書。
他知道,這是精神力消耗過度的征兆。
他的“過目不忘”,并非沒有代價,它需要消耗海量的精神,一旦透支,便會頭痛欲裂,甚至損傷神魂。
他閉上雙眼,靜坐了片刻,待那股刺痛感稍稍緩和,才緩緩睜開。
他看了一眼窗外,日頭已經升得老高。
“看來,貪多嚼不爛。”
他心中自語,“讀書之道,亦需張弛有度。”
他將書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走出了藏。
知識的盛宴固然美味,但他很清楚,自己未來的路,絕不僅僅是做一個兩腳書櫥。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書”與“數”,他自信不弱于人,甚至遠超同儕。
但“禮、樂、射、御”,卻是他這具身體最為薄弱的環節。
尤其是射、御二藝,對于一個志在廟堂的人來說,關鍵時刻,或許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場。
他沒有返回住處,而是徑直穿過庭院,朝著貢院后方的演武場走去。
演武場占地極廣,一側是箭靶,一側是馬場。
此刻,正有七八個學子在一名教習的指導下練習射箭。
那教習約莫四十歲年紀,身材魁梧,面容黝黑,雙目開闔間精光四射,身上帶著一股子尋常人沒有的鐵血煞氣。
陸明淵一眼便看出,此人定是行伍出身,而且是見過血的邊軍精銳。
“新來的?”
教習見陸明淵走近,沉聲問道,目光如刀子般在他瘦弱的身板上刮過,帶著幾分審視。
“學生陸明淵,見過夫子。”
陸明淵不卑不亢地行禮。
“嗯。”教習點了點頭,指著旁邊架子上的一排木弓。
“自己去挑一張,先試試拉力。”
這些弓都是練習用的軟弓,分三石、五石、七石不等。
陸明淵走到弓架前,沒有去拿最輕的三石弓,而是直接取下了中間那張標注著“五石”的角弓。
旁邊幾個正在休息的學子見了,不由得發出一陣低低的嗤笑。
“這小子,人不大,心氣倒不小,上來就敢拿五石弓?”
“看著文文弱弱的,怕是連弓弦都拉不開吧。”
那教習也是眉頭一挑,卻沒有出阻止,只是抱著臂膀,冷眼旁觀。
他見多了這種眼高手低的天之驕子,讓他們吃點苦頭,比說教一百句都有用。
陸明淵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他左手持弓,右手搭弦。
陸明淵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腰馬合一,雙臂緩緩用力。
他想象的艱難并未出現,那張五石弓的弓身,竟被他平穩而流暢地拉開了!
雖然還未到滿月之形,卻也拉開了七八分。
“嗯?”
教習的眼神瞬間變了,原本的審視化作了一絲驚訝。
周圍的嗤笑聲也戛然而止,那幾個學子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一個十歲的孩子,第一次上手,就拉開了五石弓?
這力氣,比他們這些練了許久的人還要大!
陸明淵自己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