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
陸明淵沒有讓阿大阿二駕車,而是選擇獨自步行前往貢院。
晨曦中的江寧府,褪去了夜晚的靜謐。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聽著遠處傳來的秦淮畫舫上的歌聲余韻,聞著街邊早點鋪子里飄出的面食香氣,看著挑著擔子匆匆而過的貨郎,心中一片寧靜。
這種寧靜,是前世從未有過的體驗。
那是一個信息爆炸、節奏快到讓人窒息的時代。
而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流淌,能觸摸到這座古老城池的脈搏。
當他踏入江南貢院的大門時,喧囂被隔絕在外。
晨光穿過高大的牌坊,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洌的墨香與草木的芬芳。
三三兩兩的學子已經到了。
他們或是在庭院的石桌旁低聲交談,或是手捧書卷在回廊下踱步默誦。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種屬于讀書人的獨特氣質——自信、矜持,以及一絲掩飾不住的傲氣。
能進入此地的,無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俊彥,是各自府縣的天之驕子。
陸明淵的出現,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他的年紀實在太扎眼了。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的孩童,身著一身合體的天青色儒衫,獨自一人走在這群平均年齡在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好奇,有驚訝,有審視,甚至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視。
“這……是哪家的書童走錯地方了?”
有人低聲議論。
“不對,你看他腰間掛的玉牌,是貢院學子的身份牌。”
另一人眼尖,立刻反駁道。
“學子?怎么可能!他這年紀,怕是連四書五經都未必能背全吧?”
“莫非是哪位大人的子侄,走了門路進來旁聽的?”
議論聲雖輕,卻清晰地傳入了陸明淵的耳中。
他神色不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徑直朝著明倫堂的方向走去。
他的鎮定與從容,反而讓那些議論的學子們心中更多了幾分驚疑。
明倫堂內,早已坐了不少人。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講堂,地面鋪著光滑的青磚,一排排的案幾擦拭得一塵不染。
陽光從雕花的窗欞透入,將堂內照得明亮而肅穆。
陸明淵的進入,再次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堂內的學子們,無一不是今年新考中秀才的佼佼者。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放在家鄉都是能被夸上天的神童。
十五歲中秀才,已是了不得的成就,足以讓他們心生傲意。
可眼前這個小屁孩兒,居然也是秀才?
江蘇一省,人杰地靈,難道還真有如此逆天的妖孽?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一個念頭!
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這時,陳子墨緩步走進了明倫堂。
他一出現,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學子都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禮。
“拜見學正!”
“都坐吧。”
陳子墨擺了擺手,目光在堂內掃過,最后落在了陸明淵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走到講臺前,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
“今日是諸位入院的第一課,在開講之前,老夫先為各位介紹一位新同窗。”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陸明淵。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這個瘦小的身影上。
“這位,名叫陸明淵。”
陳子墨的聲音在安靜的講堂內回響,清晰而有力。
“他來自浙江省,乃是今年浙江縣試、府試、院試的三試魁首。”
“轟!”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學子腦中炸響!
整個明倫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三試魁首?
這四個字的分量,足以壓得在場所有天之驕子喘不過氣來。
他們之中,能得一試案首便足以自傲,而眼前這個十歲的孩子,竟然連中三元?
這已經不是天才了,這是妖孽!
是文曲星下凡!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抑制不住的嘩然之聲。
“什么?浙江的三元魁首?怎么會來我們江南貢院?”
“十歲……十歲的三元案首,這……這簡直聞所未聞!”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年幼便能入學……”
震驚,嫉妒,難以置信……種種復雜的情緒在學子們的心中交織。
然而,陳子墨接下來的話,更是火上澆油。
“如今,明淵已拜入浙江巡撫林瀚文林大人門下,為林撫臺的親傳弟子。”
“因林撫臺公務繁忙,特委托老夫代為教導,故而明淵將在我江南貢院求學。
“日后,便是大家的同門了。”
“諸位可相互熟悉一二。”
如果說“三元魁首”是一道驚雷,那“巡撫親傳弟子”這七個字,便是一座壓在眾人心頭的大山。
封疆大吏的親傳弟子!
這個身份,比三元魁首更加耀眼,更加令人敬畏。
堂內的氣氛,瞬間變了。
原先的輕視與好奇,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與戒備。
陸明淵的存在,對他們而,不再是一個有趣的談資,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巨大威脅。
江南貢院的資源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