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墨臉上的平靜漸漸被一絲驚訝所取代,而后,那驚訝又化為了濃濃的欣賞。
他所問的問題中,有五六個,陸明淵都對答如流,甚至還加以引申,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而對于剩下兩三個他確實未曾涉獵過的領域,陸明淵也沒有強不知以為知。
“……至于學正所問的前朝水利疏略與大乾河工總錄之異同,學生才疏學淺,尚未讀過這兩部巨著,不敢妄。”
陸明淵坦然地躬了躬身,“是學生的閱讀量還遠遠不夠,日后定當補上。”
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許久,陳子墨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那嘆息中,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欣慰。
“好,好一個‘閱讀量還不夠’!”
他站起身,親自走到陸明淵面前,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不矜不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明淵,你很好。”
陳子墨是真的滿意了。
浙江鄉試三元及第,十歲受封男爵,又被林瀚文這等封疆大吏收為親傳弟子。
這一連串的光環,足以讓任何一個成年人都心生傲氣,更何況是一個十歲的少年。
在見陸明淵之前,陳子墨最擔心的,便是他少年驕縱,恃才傲物。
這等心性,即便才華再高,也走不長遠。
甚至容易在貢院這種天才云集之地,與人發生沖突,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今日一見,他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眼前的少年,心性沉穩,謙遜知禮,學識淵博卻不自滿,這才是真正的大才之相!
“老夫今日考教你,并非有意刁難。”
陳子墨的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
“而是想讓你明白,學海無涯,科舉之路,更是愈往上走,愈是艱難。你雖有天縱之才,卻切不可有半分懈怠之心。”
“學生謹記學正教誨。”
陸明淵再次起身行禮。
“坐下吧。”
陳子墨笑著擺了擺手,從書案的抽屜里取出一塊溫潤的白玉牌,遞給了陸明淵。
玉牌入手微涼,正面刻著“江南貢院”四個篆字,背面則是一個“陸”字。
“此乃貢院學子的身份玉牌,你收好。”
陳子墨鄭重地說道。
“從今日起,你便是江南貢院的正式學子了。憑此玉牌,貢院之內,你皆可暢行無阻。”
“多謝學正!”
陸明淵心中一喜,雙手接過玉牌。
這塊小小的玉牌,意味著他正式踏入了這片大乾王朝最頂尖的學術殿堂。
“走吧,老夫帶你四處看看,熟悉一下。”
陳子墨似乎心情極好,竟要親自帶著陸明淵逛一圈貢院。
兩人走出書房,沿著回廊前行。
“那邊,是明倫堂,乃是貢院山長與各大儒講學之所。每月逢三、六、九日開講,你可憑玉牌隨時去聽。”
陳子墨指著遠處一座莊嚴的殿堂說道。
“明倫堂之后,便是藏。樓高七層,藏書三十萬卷,其中不乏海內孤本。你方才說自己閱讀量不夠,那便是個好去處。”
當陸明淵的目光投向那座巍峨的藏時,他的呼吸都為之停滯了一瞬。
那是一種見到了無盡寶藏的震撼與狂喜。
三十萬卷藏書!這對他而,簡直就是天堂!
“多謝學正指點,學生日后必當常駐于此。”
陸明淵由衷地說道,眼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陳子墨見他如此,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撫須而笑。愛書,才是一個讀書人最根本的品質。
隨后,他又帶著陸明淵來到了后院一片開闊的場地。
這里與前院的肅靜截然不同,充滿了活力。
有學子在練習射箭,箭矢破空,正中靶心;有學子在馬場上練習騎術,身姿矯健;不遠處的亭臺里,還隱隱傳來悠揚的琴聲與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響。
“此地,乃是為學子們修習君子六藝所設。”
“禮、樂、射、御、書、數,此乃立身之本。”
“我輩讀書人,不能只讀死書,亦要有強健的體魄與廣博的技藝,方能文武兼備,為國效力。”
陸明淵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萬千。
浙江貢院與這里比起來,簡直就是鄉下的私塾。
無論是規模、藏書、還是教學的全面性,都不可同日而語。
不愧是天下最富庶的江南之地,單是這一座貢院,便足以彰顯其雄厚的底蘊。
不過,這些外在的奢華與氣派,并未對陸明淵的心境造成絲毫影響。
他的眼中沒有羨慕,沒有迷醉,只有一片清明。
對他而,這里再好,也只是一個過程,一個階梯。
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高中狀元!
將整個貢院大致走了一遍,陳子墨將陸明淵送至門口,溫囑咐道。
“你的住處,林撫臺想必已經安排妥當,我便不為你安排宿舍一事。
“從明日起,你便可來此讀書了。”
“若有何疑難,可隨時來書房尋我。”
“學生拜謝學正厚愛。”
陸明淵深深一揖。
行完禮后,陸明淵返回了林府!
今日林瀚文或許是公務纏身,并未回來,自然也便沒有考教政務!
陸明淵和往常一樣,練字五千,而后學習經義,最后休息!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