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律法的默寫,陸明淵早已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但斷案,卻不僅僅是考驗記憶力。它
考驗的是一個讀書人對法理的理解,對人情的洞察,以及在復雜情況下的邏輯分析與判斷能力。
這恰恰是陸明淵認為自己需要加強的地方。
前世的他,更多的是站在宏觀的角度思考問題,對于這種細致入微的基層斷案,經驗尚有欠缺。
他翻開書頁,沉下心來,一字一句地研讀著那些經典的案例。
“崇德五年,張三與李四因田地疆界爭執,張三失手將李四推倒,李四后腦著地,不治身亡。問:張三當以何罪論處?”
“景佑二年,有婦人王氏狀告其夫與婢女私通,按律,私通者當杖八十。然其夫辯稱,乃婢女主動勾引,自己一時糊涂。問:此案當如何判罰?婢女與主家之罪,是否等同?”
一個個案例,看似簡單,背后卻牽扯著復雜的法理與人情。
陸明淵看得極為投入,他將自己代入判官的角色,反復推敲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何為“故殺”?何為“誤殺”?律法中的“主犯”與“從犯”又該如何界定?
法理與人情,在具體的案件中,又該如何權衡?
時間,就在這靜默的思考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明轉暗,暮色四合。
“咚咚咚。”
房門被輕輕敲響。
“明淵,是我。”
是林天元的聲音。
陸明淵放下書卷,起身開門。
林天元走了進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
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里面是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先吃點東西,看了一下午,也該餓了。”
林天元溫和地說道,目光落在桌上的《大乾律例》上,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多謝先生。”
陸明淵也不客氣,坐下來開始吃飯。
林天元看著他,沉吟了片刻,開口道。
“明淵,關于第二場的考試,我想提點你幾句。”
“先生請講。”
“律法考試,默寫的部分,考驗的是你的基本功,這個我不擔心。”
林天元緩緩說道,“關鍵在于策論和斷案。”
“策論,往往會結合時弊,考察你對大乾律法精神的理解。”
“切記,立論要穩,不可過于劍走偏鋒。我朝以孝治天下,凡事須以‘仁’、‘孝’為本,萬變不離其宗。”
“至于斷案,”林天元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最容易出彩,也最容易出錯的地方。你要記住八個字——‘以法為據,以理為繩’。”
“何解?”
陸明淵問道。
“‘以法為據’,是說你所有的判決,都必須有明確的律法條文作為支撐,不可憑空臆斷,更不可想當然。”
“這是為官的根本,是程序的正義。”
“而‘以理為繩’,則是指在律法允許的范圍內,要充分考慮到天理、國法、人情。”
“律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一個好的判官,不僅要讓罪犯伏法,更要讓百姓信服,讓案件的各方都能感受到公平。”
“這根繩子,就是你心中的那桿秤,考驗的是你的智慧與良知。”
林天元語重心長地看著陸明淵。
“你天資聰穎,悟性極高,但畢竟年少,閱歷尚淺。”
“在斷案時,寧可保守一些,四平八穩,也絕不能為了標新立異而偏離法理人情之根本。記住了嗎?”
陸明淵放下碗筷,鄭重地起身,對著林天元深深一揖。
“學生,受教了。”
林天元的這番話,看似簡單,卻是為官多年的經驗之談,字字珠璣。
它為陸明淵點明了方向,讓他對即將到來的第二場考試,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林天元欣慰地點了點頭,又與他閑聊了幾句,叮囑他早些休息,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林天元,陸明淵熄了燈,躺在床上。
窗外,杭州府的夜色漸濃,遠處隱隱傳來幾聲更漏的聲響。
他卻沒有立刻睡去,腦海中依舊在回想著林天元的話,以及下午看到的那些案例。
“以法為據,以理為繩……”
他輕聲呢喃著,漸漸地,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第二日,天還未亮,陸明淵便已起身。
他沒有再去看書,而是在房間里緩緩地打了一套拳法,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達到了一個巔峰的狀態。
用過早飯,林家府學的隊伍再次集結。
與昨日的緊張與喧囂不同,今日的隊伍顯得格外沉靜。
第一場的篩選,已經淘汰了許多心志不堅的人。
能站在這里,準備迎接第二場考試的,無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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