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已是傍晚。
城里西的一條老巷子。
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兩側是連片的青磚灰瓦老宅,空氣里彌漫著煙火氣。
趙德柱和王霞夫婦倆站在一處斑駁的木門前,門楣上的雕花已經有些模糊不清,透著一股子老舊味道。
趙德柱清了清嗓子,朝著院里喊。
“請問,李來安在家嗎?”
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傳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王霞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詢問。
趙德柱又提了提氣,把聲音拔高了幾分。
“李來安在家嗎!”
院里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
夫妻倆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些打鼓,莫不是找錯了地方。
“要不……咱在外邊等會兒?”
王霞小聲提議。
趙德柱點了點頭,剛準備往后退兩步,巷子口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工裝,臉上帶著一天的疲憊,手里還拎著個鋁制的飯盒。
男人看到自家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腳步明顯一頓,眼神里帶著警惕。
“你倆干啥的?”
他的聲音不高,但帶著審視的意味。
趙德柱連忙迎上去,臉上擠出個憨厚的笑。
“同志,我們找個人,李來安。”
聽到這個名字,那男人的身體猛地一頓,原本只是警惕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在他倆身上來回打量。
“你倆是誰?”
“咋知道我爹的名?”
趙德柱一聽這話,心頭的大石瞬間落了地,緊繃的神經也松弛下來。
找對了!
“太好了,總算沒找錯地方。”
他連忙解釋。
“是受人所托,給李大爺帶句話。”
男人的視線并沒有從他們身上移開,反而落在了趙德柱那身工裝上,注意到了上面繡著的字樣。
“你倆也是城關鋼鐵廠的工人?”
趙德柱和王霞立刻點頭。
“對對,我是三車間的,一級鉗工。”
趙德柱趕緊報上自已的身份。
男人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眼中的戒備消退了不少。
他點了點頭,側過身,用下巴指了指門里。
“行,跟我進來吧。”
說著,他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趙德柱和王霞跟著他穿過院子,進了主屋。
屋里的光線有些昏暗,陳設簡單,一張八仙桌,幾條長凳,顯得空空蕩蕩。
男人指了指一條長凳。
“坐。”
說完,他自已便不再多,轉身徑直朝著里屋走去。
屋里光線更暗,一股淡淡的藥味混雜著老人身上特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炕上,一個身影蜷縮在被子里。
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李福生放輕了腳步,走到炕邊,聲音也壓低了許多。
“爹,有人找你。”
炕上的人動了動,被子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翻了個身,慢慢地坐了起來,花白的頭發在昏暗中有些凌亂。
“誰啊。”
聲音蒼老,帶著一絲剛睡醒的含糊。
“不認識。”
李福生搖了搖頭。
“說是受人所托,給你帶句話。”
李來安渾濁的眼睛里透出幾分迷茫,他努力地想了想,似乎在搜尋著記憶里的人。
誰啊。
都這把年紀了,還有誰會特意托人給自已帶話。
他擺了擺手,朝著門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去,把人請進來說話。”
“我這腿腳,不方便出去。”
李福生應了一聲,轉身又走回了外屋。
他對還站著的趙德柱說。
“我爹腿腳不方便,你進去說吧。”
趙德柱看了身邊的王霞一眼,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一個人走進了里屋。
一進屋,趙德柱的目光就落在了炕上那個老人的身上。
李來安也正盯著他看,那雙眼睛雖然渾濁,卻帶著一股審視的勁兒,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他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開口。
“后生,咱們……應該不認識吧?”
“不認識。”
趙德柱老實地回答。
“李大爺,我是受人所托來給帶話的。”
“哦,哦對對。”
“你是帶話的。”
李來安點了點頭,像是這才想起來。
“那你說說吧,給誰帶話?帶的什么話?”
趙德柱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說多余的廢話。
他只是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李來福!”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昏暗的屋子里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