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眉頭緊緊蹙著,似乎即使醉了,也無法擺脫內心的痛苦。
沉默了一會兒,司徒遂年目視前方,忽然開口,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家里最近給我介紹了個相親對象。”
郁瑾沒有睜眼,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司徒遂年繼續平靜地陳述:“是我們醫院院長的女兒,年紀很小,剛大學畢業,性格天真爛漫,沒什么心眼。”
郁瑾緩緩睜開眼,側頭看向他。
酒精讓她的思維有些遲鈍,但她還是聽明白了。
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聲音帶著醉后的沙啞:“這很好啊,司徒醫生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總是立業可不行。”
司徒遂年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
他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已經拒絕了。”
郁瑾愣住了,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我知道你喜歡周律師。”司徒遂年的聲音依舊平穩,沒有波瀾,“我看得出來。我也沒想過逼你跟我在一起。”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我也有嘗試著,去接觸,去了解那個女孩。她確實很善良,很可愛,像一張白紙。”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面:“但是,心里已經住了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了,就算你不接受我,也沒關系。”
最后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隨時可以看到我。”
這不是熱烈的告白,更像是一種平靜的宣告和承諾。
沒有施加任何壓力,只是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和選擇。
郁瑾怔怔地看著他,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酸澀難。
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緒,裴相山帶來的真相,父親形象的崩塌,多年冤屈的荒謬感,以及此刻司徒遂年這番沉默而沉重的感情,都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她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也無比骯臟。
她這樣一個坐過牢、是詐騙犯女兒的女人,憑什么得到這樣一份干凈而執著的感情?
車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聲音和窗外模糊的風聲。
過了好一會兒,郁瑾才低低地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司徒醫生……”
“嗯?”
“如果,”她停頓了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繼續說道,“如果你知道我坐過牢,是壞人的女兒,你還會說你愛我嗎?”
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司徒遂年沒有任何遲疑,甚至沒有轉頭看她,目光依然平穩地注視著前方的道路,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
“會。”
這個字清晰而有力,砸在郁瑾的心上。
他接著說道,聲音緩和下來,卻依舊堅定。
“你身邊的人做了什么,跟你沒有關系。你是你,他們是他們。你不需要,也永遠不該,替他們贖罪。”
他微微側過頭,快速看了她一眼,眼神溫和而包容:“你說你坐過牢,我相信,你也不是過錯方。郁瑾,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更不要因此否定你自己的全部。”
郁瑾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滑落,她迅速轉過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夜景。
司徒遂年的話像一道微弱的光,照進了她此刻冰冷黑暗的內心,卻讓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狼狽和不堪。也讓她感到了一種難以承受的溫暖。
車子最終平穩地停在了別墅的門口。
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地面反射著路燈昏黃的光。
司徒遂年先下車,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小心地將有些腿軟的郁瑾扶了出來。
就在這時,旁邊一輛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了,周津成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他似乎也是剛回來,或者正打算出門,身上穿著襯衫西褲,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
他看到被司徒遂年扶著的、明顯喝醉了的郁瑾,眉頭瞬間蹙緊,臉色沉了下來。
他大步走過來,目光在郁瑾蒼白憔悴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銳利地射向司徒遂年,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不悅。
他伸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將郁瑾從司徒遂年身邊攬到了自己懷里,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謝謝你送我妻子回來。”
周津成開口,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冷意和主權宣告的意味。
司徒遂年看著被他緊緊摟在懷里、閉著眼似乎很難受的郁瑾,又看向周津成那雙充滿占有欲和敵意的眼睛。
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平靜地回視著周津成。
靜默了幾秒,司徒遂年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果在妻子不安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那么,”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津成緊繃的臉,繼續說道:“要丈夫還有什么用。”
這句話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只是平鋪直敘,卻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扇在了周津成的臉上。
說完,司徒遂年不再看周津成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也沒有再看郁瑾,直接轉身,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發動車子,干脆利落地駛離了別墅門口,消失在夜色中。
門口只剩下周津成和依靠在他懷里意識模糊的郁瑾。
周津成摟著郁瑾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他看著司徒遂年車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陰鷙,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司徒遂年最后那句話,反復在他耳邊回響。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