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形勢頃刻顛覆。
正在猛攻的金軍主力,側翼遭到劉锜生力軍的毀滅性打擊,瞬間大亂。
南面趙點軍更是迅猛,輕騎突進,箭矢潑灑,將暴露在外的金軍弓騎覆蓋。
頃刻間,金軍主力,在劉锜趙點,南北兩側夾擊之下,瞬間被攔腰切斷。
曲端部尚有數千兵力,算上此刻趙點和劉锜部的兵力,總計約三萬以上。
此刻,可以說幾乎是匯聚了西軍五路之中的四路兵力,還都是精銳。
完顏婁室那此刻已不足一萬的精銳,幾乎是沒有半分勝算,交戰的瞬間便開始潰敗。
“北面劉锜部,兵力一萬五,自涇河上游順流而下,切入我攻勢主力之側后。”
“南面,趙點所部,兵力約萬,自宜祿方向橫擊我左翼及弓陣。正面,曲端鎮戎軍陣型已經從守轉攻,他想咬死我軍……”
“此刻,傷亡已不重要,必須要在南北兩路合圍閉環之前突圍出去!”想及此處,完顏婁室立刻大喝,道:
“胡盞、謝奴、阿鈴,分三路拖住他們,絕不可讓曲端、趙點、劉锜三部合圍!”
“是!”三名心腹悍將怒吼著,非但沒退,反而以不要命的姿態沖了上去。
此處地勢開闊,南北兩側大軍剛進入,一旦與曲端形成合圍,他們將再無生路。
哪怕是被擊潰,也決不能被圍住,只要尚有一個“氣口”在,便可突圍。
因此,完顏婁室此刻要不惜代價的阻止曲端三人合圍,也要保留一個氣口。
至少要在他找到逃亡方向前不能被合圍!
完顏婁室面色沉穩,一邊在副將速離拔的保護之下廝殺,一邊冷靜思考:
“來時路已被劉锜部封死,且退往綏德軍需再次穿越山地,必遭層層截殺……”
側身躲開一名鎮戎軍的長槍突刺,完顏婁室順勢下面長刀通入鎮戎軍將士的腹部!
“向北部原路突圍就是死路!”
“向東,可縱面直撲京兆府,不行,孤軍深入,同樣是自尋死路。”
“我若去了京兆府,宗澤,唐重等人必然會與身后的曲端部一同截殺!”
“至于東南方,通往同州?”
“且不說同州方向,是否有后手安排,單就地勢平坦一項就不可進入!”
“山間之中尚有逃亡可能,一旦到了平坦之處,與如此規模大軍野戰,必死……”
“哼!”完顏婁室發出一聲悶哼。
如此危局,看著瘋狂不斷被壓縮的包圍圈,他必須要精準無誤的判斷出最佳突圍方向和路線,分心是無法避免的。
卻不想一時不差,被一名鎮戎軍在后背上狠狠剮了一刀,好在沙場多年,生死間足夠機敏,規避了要害,又有速離拔援救。
否則,剛才那一下就會要了他的命。
“保護大帥!”速離拔嘶吼著,帶著身邊百人,將完顏婁室層層護住。
“只剩下東北方了!”排除了所有的不可以后,完顏婁室確定了路線。
“坊州方向,走‘雕陰|道’的河谷地帶,此處地形復雜,多岔路,利于擺脫追兵。”
“且此地是宋軍合圍圈的邊緣,劉锜部自北來,趙點部自南來,兩軍尚未完全合攏,此處正是結合部,相對薄弱!
電光火石間,生路已定。
“所有人,聽我號令!”完顏婁室大吼著,扯過一匹戰馬,翻身而上。
戰場之上,喊殺聲蓋過了他聲音。
然而此刻速離拔、胡盞、謝奴和阿鈴等心腹大將,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見大帥上馬后,立刻開始全神貫注。
完顏婁室厲聲大喝,有條不紊的發號施令:“胡盞,命你部左翼所有精騎,不惜一切代價,向東南同州方向突圍!”
“是!”胡盞大吼一聲,道:“兒郎們,跟我來,向東南方突圍!”
“前軍變后衛,由謝奴與阿鈴指揮,原地結陣死守,半步不退!”完顏婁室的命令冰冷而無情,幾乎毫不掩飾的讓謝奴去送死。
“為我主力調整爭取時間!”
“是!”謝奴臉上肌肉抖動,兇狠的眸子里,必死之意澎湃,怒吼:
“兒郎們,為大帥爭取時間!”
“是!”金人精銳的兇狠在此刻被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后毫不畏懼的沖上。
“速離拔,率你部三百騎,隨本帥,”完顏陋室馬鞭直指東北,厲聲大喝道:
“向‘雕陰|道’,突圍!”
“是!”
命令被迅速執行。
原本為了守住“氣口”猛攻的金軍前鋒,不要命的向前朝曲端部反撲而去。
繼而,左翼的箭雨,也突然轉向東南,讓趙點部的攻勢稍稍為之一滯。
“完顏婁室要突圍,殺!”
趙點、曲端和劉锜三人,自然也看出了完顏婁室的目的,不由厲聲大喝。
金人不怕死,幾乎是以命換命死拖,確實給此刻勝券在握的西軍造成了麻煩。
可金人不怕死,悍勇著稱的西軍就怕嗎?自然是不怕的,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被激起了體內最原始的野性與殺戮!
成片成片的金軍倒下了。
從高處俯瞰,三面大軍如潮水一般,迅速開始合圍而去。
在趙點和劉锜大軍出兵前,還是主攻方的完顏婁室部,尚有八千余精銳重騎。
可此刻,完顏婁室只給自己留下三百人,和副將速離拔二人,朝東北方向,漸漸關閉的“氣口”沖去。
這三百人,說白了就是他盔甲!
在最后的“氣口”閉合之前,必然還會有人死,但他不在乎,他要的是突圍。
“斷尾求生,直取生門,”曲端面色冰冷,怒聲道:“吳玠,咬住他的尾巴!劉锜,給老子封死了,死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經歷過三世與完顏婁室的交手,曲端早已收起了對這種頂尖統帥的輕視。
他知道,若是讓其突圍出去,那原本必死的一場反圍殲之戰,必遭變故。
現場他有多少人?將近三萬多!
雖然他也沒想到,趙點竟會出現,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如此兵力,就因為在合圍之勢將成之際,被完顏婁室借隙沖出去了。
那這就是在他頭上拉屎了!
“給老子圍住了!”曲端帶頭沖殺,北部劉锜,以及南部的趙點,全都不顧一切的帶頭沖殺,同時指揮大軍迅速合圍。
一旦讓完顏婁室成功沖出這最后的“氣口”,再想追上并殲滅他,難度將空前增長。
這將是戰場態勢的根本轉變!
合圍戰的目標是殲滅戰,是要將敵人限制在一個無法機動,無法補給的死亡區域消滅!
可一旦敵人突圍出去,那原本的殲滅戰,將瞬間轉變為追擊戰。
此外還有一個最核心的原因。
那就是完顏婁室帶的全都是精銳騎兵,他們這三萬多大軍卻是步騎混編。
完顏婁室的三百精騎,且此刻是輕裝。
一支高速的純騎兵精銳軍,此刻唯一的目標就是跑,求生之下機動性極強。
遠遠不是他們這群,三路分兵,尚未合圍的步騎混合大軍能追的上的。
況且還有八千精銳幾乎是送死式阻擊!
最后就是“雕陰|道”地勢復雜,種種因素結合在一起,無異于放虎歸山了。
與此同時。
京兆府府衙后堂主院書房。
書房內燈火已滅,巨大的“木圖”橫陳在中央。
趙諶,澤皆,鄭驤以及吳革和牛五,皆是徹夜未眠,目光始終落在“木圖”上。
窗外天光大亮,日頭高懸。
按照時間推算,此刻的隴山腳下那片戰場,戰局怕是已到了尾聲。
趙諶接過牛五遞來的‘陽羨紫筍茶’,吹了吹白沫,見宗澤始終盯著“木圖”上,戰場開闊地的東北方,那條狹窄的路徑,開口:
“宗帥依舊認為,完顏婁室能逃出生天嗎?”
幾日來的反復推演,他們早已將完顏婁室所有可能的反應,曲端的應對,乃至能想到的所有逃生路線,全都推演了數遍。
而其中這條“雕陰|道”,正是他們共同判斷出的,完顏婁室最可能的生路。
宗澤撫須,眉頭緊鎖,沉聲道:
“殿下有所不知,金軍之悍勇,尤在絕境之中。完顏婁室若心狠,以部分精銳為‘斷尾’,不惜代價組織合圍……”
“而他自己,則親率輕騎,不顧一切的直沖向那唯一的‘氣口’,”說著,宗澤語氣一頓,道:“突圍出去的可能,并非沒有。”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
“而三部大軍從沖出,再到合圍,若是金軍不顧一切,送死式阻擊,這些都需要時間,那最快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封口!”
“這個時間,就是完顏婁室最后的時間。”
“一旦被他沖出合圍圈,再想山地間追殺這支一心逃命的精銳鐵騎,就難了……”
宗澤的語氣低沉而惋惜。
在他看來,若是自己處于同樣的絕境,最佳的判斷,也是舍棄全部精騎斷尾求生!
若是在朝廷,如此之大的損失,他這個統帥就算回來,怕是也很可能被處死。
可完顏婁室不同!
此人若在,陜境內的金軍就有主心骨,此刻太子西進入京兆府,康王又在南方。
宋金之戰的戰線拉長是板上釘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