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安那句“我還有一份禮物送您,想必您一定歡喜”,輕飄飄地落下,卻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烙在肅帝、燕城和華藍玉的心上。
還來?
這個瘋子,到底還想做什么?!
肅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那是一種風暴欲來前的死寂,是帝王怒火被強行壓制在胸膛里,即將焚毀一切的可怕陰沉。
他幾乎要不顧太后在場,直接下令將這個孽障的嘴堵上,拖去亂棍打死!
然而,珠簾之后,卻傳來太后略帶疲憊,卻依舊威嚴的聲音。
“哦?呈上來,讓哀家瞧瞧。”
太后發了話,便是肅帝,也不得不暫時按捺住。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華玉安身上。
只見她不疾不徐,從一直候在身側的宮女福珠手中,接過了一個盒子。
那盒子與先前裝長命鎖的華美紫檀匣、裝經書的沉香木匣都不同。
它很舊,是一個樣式極為樸素的梓木小盒,連漆色都因年深日久而斑駁脫落,只看外表,甚至有些寒酸。
這能是什么“歡喜”的禮物?
眾人心中疑竇叢生。
華玉安捧著那只舊木盒,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莊重與肅穆。
她一步一步,走到殿前,親自將木盒高舉過頂。內侍小心翼翼地接過,轉身呈入珠簾之后。
整個紫宸殿,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清那陳舊的木盒里,究竟藏著什么乾坤。
片刻之后,珠簾后,傳來一聲極輕、極短促的抽氣聲。
那聲音,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嚨,充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
緊接著,一只保養得宜、戴著翡翠護甲的手,微微顫抖著,撩開了那層朦朧的珠簾。
眾人這才看清,太后,這個大魯朝最尊貴的女人,正死死地盯著內侍手中打開的木盒,那雙一向古井無波的鳳眸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甚至顧不上儀態,猛地從鳳座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下臺階。
所有人都被太后這罕見的失態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內侍惶恐地跪下,將木盒高高舉起。
太后顫抖著手,從盒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幅繡品。
一抹早已洗褪了色的紅,因歲月侵蝕而顯得陳舊不堪。
上面用金線繡著一個繁復的結,針腳細密,樣式古樸,正是寓意“永結同心”的同心結。
這……這是什么?
一件舊物罷了,如何能讓太后如此失態?
只有少數幾位年逾古稀的老臣,在看清那同心結的樣式時,渾身一震,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這……這是……”太后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渾濁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她伸出手指,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撫摸著那枚同心結。
那粗糙的布料,那熟悉的金線觸感,那微微凸起的針腳……
是她!是她的針腳!
是她十六歲那年,在閨中待嫁,懷著滿腔少女情思,一針一線,親手為那個還是太子的先皇繡的!
她記得,當時為了趕在生辰前送出,熬了好幾個通宵,指尖被扎破了無數次,血珠子都浸進了繡布里,就在那麒麟踏云的右下角。
太后顫抖著,將繡品翻了過來。
果然!
在那金線之下,有一點早已變成暗褐色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淡淡痕跡!
“是它……真的是它……”
太后喃喃自語,淚水終于決堤,滾滾而下。
四十年前,先皇登基不久,宮中突發宮變,叛軍攻入長信宮,一片混亂之中,她貼身珍藏的這枚同心結,便遺失在了火海里。
這是她一生的遺憾。
她以為,這件承載了她與先皇最初、最美好情意的信物,早已化為了灰燼。
卻沒想到,時隔四十年,它竟然……竟然再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孩子……你……”太后抬起頭,那雙含著熱淚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看向了殿中那個素白瘦削的孫女,“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變了。
鄙夷、輕視、看好戲……通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是駭然、是不可思議!
誰都看得出來,這件繡品,對太后意義非凡!
華玉安,這個所有人都以為是來攪局的瘋子,竟真的獻上了一份讓太后都為之動容的驚天大禮!
肅帝的臉色,更是瞬間變得復雜無比。
他認得那繡品,那是他幼時,常見母后拿在手中摩挲的物件,那是父皇與母后情意的象征!它……它怎么會在華玉安手上?!
燕城也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驚人的一幕,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幾乎要刺破人耳膜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皇祖母!您別被她騙了!”
是華藍玉!
她不知何時掙脫了燕城的懷抱,沖了出來,指著華玉安,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上,此刻寫滿了嫉妒與惡毒。
“這繡品定是她偷來的!甚至……甚至是偽造的!”
她的聲音凄厲而又委屈,仿佛是在揭露一個天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