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0華藍玉虛弱地眨了眨眼,看著他,眼角也滑下一滴晶瑩的淚,聲音細若蚊蚋,“燕哥哥……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胡說!”燕城俯下身,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喜極而泣,“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絕對不會!”
龍榻之上,一直緊繃著臉的肅帝,在聽到太醫那句“公主殿下已無大礙,只需好生將養便可”的回報后,連日來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露出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滿是一個父親失而復得的慶幸與珍愛。
“賞!”
肅帝龍心大悅,大手一揮,聲音洪亮地傳遍了整個瑤華宮。
“所有參與救治的太醫,官升一級,賞黃金百兩!瑤華宮上下宮人,各賞半年俸祿!傳朕旨意,大赦三日,與民同樂!”
“陛下圣明!”
“恭喜陛下!賀喜公主!”
殿內,宮人們跪了一地,山呼萬歲的聲音此起彼伏,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這潑天的賞賜,這普天同慶的恩典,皆因藍玉公主一人的安危。
整個皇宮都仿佛活了過來,沉浸在一片歡騰的海洋里。
沒有人記得,那個在偏殿里,被生生劃開胸膛,流了半碗心頭血的華玉安。
更沒有人關心,她此刻是死是活。
她好像只是一個用過即棄的藥引,藥效達到了,便被徹底遺忘在了角落里,無人問津。
……
風雪中,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靜靜地立在琉璃閣的宮門外。
晏少卿一襲玄色大氅,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俊美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卻翻涌著外人看不懂的暗流。
瑤華宮的歡呼聲,他聽到了。
肅帝的賞賜,他也聽到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又一次被當成了犧牲品,知道她是如何用自己的血,換來了那滿宮的歡聲笑語。
他抬步,想進去看看她。
哪怕只是看一眼,確認她還活著。
然而,兩名禁軍交叉著長戟,攔住了他的去路。
為首的,正是皇帝身邊的高公公。
徐公公對著他,客氣卻疏離地躬了躬身,拂塵一甩,聲音四平八穩,
“晏大人,請留步。”
晏少卿的目光越過他,望向那緊閉的殿門,聲音比這風雪還要冷上三分,“讓開。”
“晏大人,息怒。”高公公臉上依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陛下有旨,玉安公主鳳體違和,需得靜養,任何人不得探視,以免擾了公主清修。這也是為了公主殿下好啊。”
“為了她好?”晏少卿緩緩重復著這四個字,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用她的心頭血去救另一個女兒,這也是為了她好?將她一人棄于這冰冷的宮殿,不聞不問,這也是為了她好?”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刮得高公公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高公公眼皮一跳,連忙垂下頭,恭聲道,“晏大人,這便是陛下的家事了,奴才不敢妄議。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還望晏大人莫要讓奴才難做。”
晏少卿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道宮門,它隔開的,不僅僅是兩個世界,更是皇權之下,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從燕城手中救下她,卻無法與一道冰冷的圣旨相抗衡。
他站了許久,久到肩上落了薄薄一層雪。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殿門,轉身,決然離去。
只是那離去的背影,在風雪中,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蕭索與冷厲。
而殿內,華玉安正用發顫的手,笨拙地解開自己的衣襟。
她沒有鏡子,只能低頭,看著胸口那道被銀刀劃開的新傷。
傷口不深,卻猙獰可怖,血已經凝固,與舊疤交錯在一起,像一只丑陋的蜈蚣,盤踞在她心口。
她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好像那傷口不在自己身上。
許久,她拿起那個冰冷的油紙包,用牙齒咬開,將里面的藥粉,一點,一點,沉默地灑在傷口上。
藥粉觸及皮肉,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疼得她渾身一哆嗦。
可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那么安靜地承受著,一雙空洞的眼眸,倒映著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與風雪。
原來,這世上最痛的,不是利刃剜心。
而是當你被全世界拋棄時,你甚至,連一個可以呼痛的對象都沒有。
原來,活著,真的比死去,更需要力氣。
……
琉璃閣的死寂,持續了許多天。
這些日子,華玉安就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里的幽魂。
炭火再也沒有人送來,每日的膳食,也從食盒變成了隨意丟在殿門口的一個粗瓷托盤,上面是早已冷透的殘羹冷炙。
宮人們路過她的寢殿時,都會刻意繞開,或是加快腳步,低著頭匆匆而過,像是這琉璃閣是什么不祥之地,沾染上一絲氣息都會招來厄運。
偶有竊竊私語從殿外飄過,也無非是些“晦氣”、“克星”之類的字眼。
她,華玉安,魯朝唯一的玉安公主,如今成了宮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這一日,宮中格外熱鬧。
絲竹管弦之聲,隔著重重宮墻,乘著寒風,依舊清晰地傳到了琉璃閣。
那樂聲里,滿是歡愉與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