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
死了,便再也不會痛了,再也不用心存妄念了。
那個男人……晏少卿……
他的臉,毫無預兆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那雙清冷又帶著一絲隱怒的眼眸,他闖入琉璃閣時裹挾而來的雪松氣息,他喂藥時微涼的指尖,還有他那句破碎的、帶著乞求的“我只求你活著”……
可那點好不容易才捂熱的溫度,此刻正隨著她身體里的鮮血,一點一點,流逝得干干凈凈。
那顆被他用續命參、還魂丹,甚至是他自己的心血,好不容易才重新續上跳動的心,在此刻,又冰冷了下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冷,都要硬。
晏少卿,你錯了。
你看,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救贖。
有的,只是一個更深,更冷的地獄。
華玉安的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淚,混著血污,沒入鬢角。
她的世界,終于徹底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并未持續太久,或者說,痛楚從不允許她有片刻安寧。
華玉安是被一陣粗暴的顛簸給弄醒的。
意識像是從深不見底的寒潭中被硬生生拽了回來,四肢百骸都叫囂著被撕裂般的劇痛。
她掙扎著睜開眼,視線模糊,只看到一頂破舊小轎的頂棚在眼前晃動。
她這是……在哪兒?
記憶回籠,是那把泛著冷光的銀刀,是那只盛滿她心頭血的白玉碗,是龍椅上那張冷漠到近乎殘忍的臉。
原來,她沒死。
她還活著。
這個認知,非但沒有帶來半分慶幸,反而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她的心底。
轎子“哐當”一聲落地,力道之大,震得她胸口的傷處一陣抽痛。
轎簾被一只手粗魯地掀開,刺骨的寒風裹脅著雪沫子撲面而來。
“到了,玉安公主,您自個兒下來吧。”
一個尖細的嗓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敷衍與不耐。
華玉安撐著幾乎散架的身子,一點點挪出轎子。
雙腳落地的一瞬,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雪地里。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又被送回了琉璃閣。
只是這一次,沒有晏少卿破門而入的身影,也沒有人再費心為她燃起一盆炭火。
那抬轎的小太監見她下來,便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隨手往她懷里一丟,像是丟什么垃圾。
“喏,這是張院判給您開的傷藥,您自個兒記得敷。我們差事辦完了,回了。”
說完,他拍了拍手上的雪,招呼著同伴,頭也不回地抬著空轎離去,仿佛多留一刻都會沾染上什么晦氣。
華玉安低頭,看著懷里那個冰冷的、沾著些許污漬的油紙包,再看看那兩人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比這漫天風雪還要冷,還要凄涼。
連一句叮囑都沒有。
連一絲憐憫都沒有。
她,魯朝嫡公主啊,竟落魄至此。
她踉蹌著走進殿內,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殿內空無一人,炭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室死寂的冰冷。
她摸索著回到床榻上,蜷縮起身子,卻怎么也無法汲取到一絲暖意。
身體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氣息,那是晏少卿渡給她的真氣,是那顆還魂丹的藥力,正頑固地吊著她的性命,不讓她就此沉淪死去。
可這“命硬”,此刻看來,倒像是一場無休無止的酷刑。
晏少卿……
你費盡心力救我,可曾想過,你救下的,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被取走心頭血的器皿?
華玉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任由那尖銳的刺痛提醒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夢。
……
與琉璃閣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華藍玉所居的瑤華宮。
此刻的瑤華宮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暖意融融,洋溢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就在兩個時辰前,當那碗尚帶著華玉安體溫的心頭血被小心翼翼地送入瑤華宮,由太醫院院判親自施針、輔以湯藥喂華藍玉服下后,奇跡真的發生了。
原本氣息奄奄、面如金紙的藍玉公主,蒼白的臉頰上竟漸漸泛起了一絲血色。半個時辰后,她微弱的呼吸變得平穩有力。
又過了一個時辰,她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玉兒!”
守在床邊的燕城,在看到她睜眼的那一刻,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涌出狂喜的淚水。
他緊緊握住華藍玉的手,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太好了,你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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