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林震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的。

他知道，這位楊先生既然跟江首輔有首尾，那必然對宮內的情況了若指掌的。

如今就看對方是有多少誠意的。

聞，楊先生一頓，長嘆了一口氣，回道：“陛下病重，若是能主持大局，何至于朝中如此動蕩。就是連安王等人都敢有這等心思，攛掇著田佟他們大逆不道呢？”

“那么，江首輔是有何打算？”林震又問道：“若是陛下一日不能主持超綱，那么就算今日鎮壓了安王等人，那么明日呢？其他藩王難道就不會生旁的心思嗎？”

“林指揮使考慮得也很是周全，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楊先生點了點頭，“所以，江首輔的意思，先鎮壓這些反賊。再請示陛下，是否可以從宗室里選出一位皇室，代替陛下暫且監國，如此也能讓朝政得以安寧。”

“那么，陛下和江首輔都有意哪位王爺呢？”林震聲音有些發緊地問道。

楊先生這回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林震，“對比這些，林指揮使可愿意襄助一二？”

林震：“……如何襄助？”

“田佟等人已經開始調動兵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江首輔希望能搶在他們動手之前，控制住京營的關鍵兵力和城門，護住宮城，不讓他們的陰謀得逞。但這事光靠宮內的護衛不夠，必須要有像林指揮使這樣掌握實權、又心懷社稷的將領支持，才能萬無一失。”楊先生慢慢道。

林震沉默了。

他垂眸看著地面，指尖在袖中輕輕蜷縮。

“江首輔也知道，林指揮使手握西城防務，是京師安危的關鍵。”楊先生見他沉默，適時拋出了籌碼，“事成之后，江首輔會向陛下舉薦，為您加官進爵，不僅能保住西城兵馬司的兵權，還能分管京營部分兵力。”

這個承諾聽起來確實誘人，可林震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深知政治承諾如同鏡花水月，最是不可輕信。

更何況，文官集團雖占據高位，手中卻沒有足夠的兵權支撐。

一旦田佟發動兵變，僅憑文官的聲望，恐怕難以抵擋。

“楊先生，此事關乎我林家滿門的性命，也關乎西城數萬將士的安危，實在不能草率決定。”林震抬起頭，語氣誠懇卻態度堅決，“我需要時間仔細斟酌，還望閣下理解。”

楊先生倒也沒有強求，只是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繡著蘭草紋樣的小小香囊，遞到林震面前：“這是自然，如此大事，確實該深思熟慮。但眼下時間緊迫，田佟那邊隨時可能動手，還請林指揮使盡快給出答復。江首輔說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若是您決定與我們合作，就請在明日傍晚時分，前往醉春樓二樓的‘觀月’雅間，點燃這個香囊。香囊燃著后會散出淡淡的蘭花香，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與您聯絡，告知具體的行動部署。”

說完，楊先生拱手行了一禮，沒有多余的寒暄，轉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腳步輕快卻沉穩，轉眼就消失在巷口。

林震握著手中的香囊，指尖觸到里面細碎的香料，心中愈發復雜。

各方勢力都爭相拉攏他，既證明了西城兵馬司的重要性，也意味著他已被推到了風暴中心。

一步踏錯，便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天邊明月高懸，清輝茫茫。

林震站了許久，轉身往回走，不遠處的巷子口，張文正帶著兩個心腹親兵等候，見到他連忙迎了上來。

“大人，您沒事吧？”

“無事。走，回府！”

林震沒有多，帶著一行人先回了府中。

他回府后，第一時間就回了書房。

他走到桌前，將香囊放在輿圖旁，重新展開那幅標注得密密麻麻的京師地圖。

燭火搖曳中，安王府、譽王府的位置，京營的駐地，各城門的布防，都在他眼前清晰起來。

局勢已經很明朗了。

安王靠著田佟等武將，要靠兵變奪權。

譽王倚仗江峰等文官，想靠鎮壓安王等人，從而得了功績，徐徐圖之。畢竟，譽王素有賢名，不僅在文官中聲望極高，連民間百姓都贊他仁德。

這些年他賑災濟民、興辦學堂，做了不少實事，若是陛下真的出事，恐怕聲望堆積之下，推舉他最是服眾。

而遠在邊疆的燕王，正厲兵秣馬，可能已經以勤王之名南下。

三方鼎立，各有優勢，也各有軟肋。

而他這個掌握西城門戶的兵馬司指揮使，成了各方都想爭取的關鍵棋子。

現在不光是武將在暗中布局，文官也在搶時間。

這京師的天，是真的要變了。

“張文。”

張文推門而入，躬身行禮，“屬下在。”

“明日起，你安排親自安排人手，分三路去查。一路盯緊各王府的動靜，特別是安王府、譽王府的人有沒有頻繁接觸官員或將領。一路查京營各營的兵力調動，看看田佟的人有沒有往宮城附近增兵。”

“還有一路，”林震神色凝重，慢慢抬起眼，“去京郊外查看，是否有軍隊的痕跡。還有，盯緊驛站里的動靜，特別是燕王世子的。”

“但凡有任何異常，立刻回來報我，不許走漏半點風聲。”

“是！”張文沉聲應下，轉身離開。

林震獨自在書房中坐到天明，燭火燃盡時，窗外已泛起魚肚白。

他起身推開書房窗戶，清晨的涼風裹挾著露水的濕氣拂面而來，吹散了些許徹夜未眠的疲憊，讓他昏沉的精神為之一振。

遠處的天際已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微光穿透云層，卻照不進京師籠罩的陰霾。

“天是亮了，但這京中的天卻還是安暗的。”他喃喃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

管家林伯匆匆走進書房，神色慌張：“大人，門外來了宮中內侍的人，還帶著黃綢圣旨，說要親自給您宣讀。”

“圣旨？”林震心中猛地一沉。

在當前局勢如此敏感的時刻，宮中突然派內侍傳旨，絕非尋常之事。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將褶皺的袍角撫平，又理了理腰間的玉帶，確保儀容規整后，才沉聲道：“快，請他到前廳，我這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