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去見完黎昭染,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理陽公府。
夜色已深,寂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咚——咚——”
那一聲又一聲的,就仿似敲在了人的心上。
林震沒有過多停留,迅速地回到了府中。
回到府中,林震獨自坐在書房里,燭火搖曳不定,將他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墻面上,忽長忽短。
桌案上攤開的京師輿圖在昏黃燈火下格外醒目,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標注著宮城、兵部、戶部、各城門等要害部門的位置。
正如黎煒所說,如今的局勢,早已容不得他們置身事外。
不選擇,本身就是一種選擇,而且往往是最壞的選擇。
中立,固然可以選擇自保,但現在的形勢,卻是容不得他選了。
可選對了,可能飛黃騰達。
選錯了,就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緩緩移動,從西城門沿著糧道劃向宮城,再從兵部移到東城門的方位。
作為西城兵馬司指揮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地點的戰略意義。
西城門是京師通往城外的咽喉,糧道是全城的生命線,而宮城,則是整個朝廷權力的核心。
指尖觸到輿圖上的北邊時,他忽然頓住,低聲自語:“十萬邊軍……”
語氣里滿是愁緒,目光也沉了下去。
林震起身走到書架前,取下那本泛黃的《兵法要略》。
書頁翻動間,一段字映入眼簾:“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
他心里清楚,燕王的邊軍絕非尋常軍隊。
那是常年在北疆與狄戎廝殺的精銳,若真要攻城,絕不會受限于這般常規之法。
他合上書,指尖在封皮上輕輕摩挲,重新走回桌前,目光再次落回輿圖上的北疆駐地。
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林震心中一緊,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佩刀,指節扣住冰涼的刀柄,低聲怒喝。
“誰?”
“大人,是小的。”門外傳來心腹親兵張文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林震松了口氣,松開佩刀:“進來。”
張文推門而入,一身戎裝未卸,神色卻有些緊張,躬身道:“大人,今日城中巡邏時,兄弟們發現了些異常,屬下覺得該跟您說一聲。”
“哦?什么異常?”林震眉頭一皺,身體微微前傾。
“御林軍的人在各個城門都加了崗哨,比往日多了近一倍,盤查也格外嚴。”
“不僅查行人的路引,連車馬的貨物都要翻一遍。據兄弟們觀察,他們不像是例行巡查,倒像是在找什么人,或是防備什么人出城。”張文壓低聲音,語速也快了幾分。
林震心中一動。
難道跟昨日送出的那封密信有關?
不,不應該的。
若是真的察覺了,那也該是來府中直接拿他了,而不是在外頭搜索。
想來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他沉聲道:“還有別的嗎?”
“今日午后,田佟府里來了不少人,都是京營各營的將官,騎馬帶刀的,看著像是來議事的。兄弟們在街角遠遠盯著,見那些人進出時臉色都沉得很,沒一個有笑意,倒像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張文繼續匯報,語氣里多了幾分凝重。
這些信息像一塊塊拼圖,在林震腦中漸漸拼湊出清晰的輪廓。
田佟在加緊拉攏兵力,御林軍的異動則說明朝廷并非毫無察覺,各方勢力都在暗中布局,就等著一個爆發的時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林震揮了揮手,“明日起讓兄弟們都打起精神,城內外的動靜都盯緊些,不管是王府的人、官員的車駕,還是陌生的行商,有任何異常,立刻來報,不許耽擱。”
“是!”張文躬身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中重新恢復安靜,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
林震再次凝視輿圖,暗暗盤算著,按照尋常行軍速度,就算燕王此刻起兵,趕到安京也需要近一個月。
可田佟等人若真要發動政變,絕不會給燕王留出這么多時間。
他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中的焦躁。
忽然,他想起黎煒提到的那個細節。
鳳樓說燕王極愛燕王妃,而燕王妃只有世子一個嫡出子嗣。
這個信息像一道光,讓他瞬間明白過來。
燕王只有兩個兒子,顯然他對世子是極為重視的,所以當初為了歷練,才會派了晏臨樓押送貢品上京,興許是想讓他刷些功績。
卻不曾想,后面發生了這一系列事情。
而晏鳳樓敢在理陽公府中安坐,是因為他清楚燕王絕不會坐視兩個兒子在京中出事。
那么,也就是說,燕王的駐軍肯定是有了變動。
特別是,燕王把最后一個兒子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派入京中,為的是什么呢?恐怕不僅僅是需要人打開城門,探尋京中情況,更是為了世子吧?
“真是一步好棋啊……”林震輕聲感嘆,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得不承認的佩服。
而那晏鳳樓看似被動,實則將理陽公府、甚至自己都算計了進去,這布局的確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