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震簡單洗漱完畢,快步走到前廳時,那名內侍已站在廳中等候。
來人是個面色蠟黃的中年太監,眼角帶著幾分常年在宮中養成的謹慎,身穿深藍色的內侍省服飾,腰間懸著一塊象牙腰牌,手中捧著一卷用明黃綢緞包裹的圣旨,正目光平靜站在廳內。
“公公。”
林震注意到對方不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不由微微蹙眉,卻也不敢耽擱,上前拱手道。
見到林震,太監點了點頭,“林指揮使,準備接旨吧!”
林震俯身跪地,那太監立刻上前一步,展開手中的黃綢圣旨,尖細的嗓音在廳中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日京師多有不靖,市井流四起,恐生禍亂。特命西城兵馬司指揮使林震,即日起加強東西南北門戶守備,嚴查過往人員與車馬,凡無有效路引者,一律不得放行,務必確保京師西部門戶安全,不得有誤。欽此!”
這就是要把京師的安危交給林震,但與此同時,這本身就是錢廣和趙明等人都有的職責,現在卻專門給他下了這旨意,那就是讓他凌駕在其他二人頭上了。
這道圣旨表面看只是常規的防務安排,可在眼下各方勢力暗流涌動的節點,卻透著不尋常的意味。
而且明明皇上病重,都不能上朝了,才惹出了那么多的亂子來,那么這旨意究竟是皇上的本意,還是其他人假借皇帝之名下達的呢?
或者是,借此來挑撥他跟田佟等人的關系?
這般想著,林震卻不敢多想,只能雙手高舉過頭頂,恭敬地接過圣旨:“臣林震,遵旨!”
等到接完旨意,他一邊將圣旨交給身后的林伯收好,一邊遞上早已備好的銀錠,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公公,不知宮中皇上的龍體……是否有好轉?”
太監接過銀錠,悄悄塞進袖中,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幾分諱莫如深:“林大人,雜家多句嘴。”
“最近宮中風聲緊得很,各宮的侍衛比往日多了三倍,連御膳房采買的人都要查三遍路引。您手握西城防務,是京師的門戶,最近可得多留心,小心行事總沒錯。”
說完,他也不多停留,躬身行了一禮,便匆匆告辭。
林震望著太監離去的背影,瞇了瞇眼。
這道圣旨就像一根引線,看似普通,卻可能隨時點燃各方勢力的爭斗,更是一個燙手山芋。
江首輔真的是用的一手好棋,如此一來,他在這安王和譽王的爭斗中,只能偏向譽王了。
因為,以安王和田佟等人的心胸,怕是都無法忍受,更不會聽他的解釋。
真真是,他無心,卻耐不住旁人推波助瀾。
午間,張文疾步來回報,“大人,剛有探子來報,田佟府中今晨天還沒亮,就有大批京營將領進出,神色匆匆,像是在商議急事。”
“而且,探子還看到,安王的車架也從側門進了田府,停留了近一個時辰才離開,期間府里連下人都不許靠近正廳。”
林震聞,也不覺得奇怪,他揉了揉額角,“還有嗎?”
“對了,江首輔那邊,有人瞧見禮部尚書、吏部尚書與其相約在醉春樓。”張文繼續道。
林震緩緩點頭,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
他原以為各方還會有幾天的周旋時間,沒想到局勢竟緊迫到如此地步。
田佟與安王已開始敲定兵變細節,江峰也在聯合文官為譽王鋪路,各方都在加緊最后的準備,一場席卷京師的暴風雨,已近在眼前。
“這京師的平靜,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還有件事,”張文垂眸道,“聽聞有弟兄在城外見到劫匪,有兄弟追過去,但都沒有回來。”
這個消息像一塊石頭投入林震的心湖,瞬間激起千層浪。
這樣的時刻,哪里來的劫匪?而且還是天子腳下。
林震攥緊了拳頭,沉聲道:“加派兩隊人,沿著城外的官道去查,看看那些劫匪是什么來歷。還有,去追查弟兄們失蹤跡象,務必找到人。”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補充道,“還有,讓人聯系張武,讓他不必送信,早些回來。”
“是!”張文應聲退下。
林震轉身回到書桌旁,上面擺著圣旨,還有一個香囊,這兩個東西,壓得他心口沉甸甸的。
他看了眼圣旨,又拿起那香囊,指尖摩挲著細密的針腳。
這小小的物件,背后卻是需要他把自己和整個林家的性命都押上的。
就在這時,院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林震皺緊眉頭。
“又有何事?”
林伯低聲道:“大人,外面有位叫做晏鳳樓的公子來訪,他沒有拜帖,但是他說,只要說出姓名,您就會見見他的。”
聞,林震陡然就想起昨夜在理陽公府聽到的消息,他沒想到對方竟然親自上門來了。
而且,還是越過了理陽公府,單獨來尋他了。
他眉頭一蹙,臉色也是沉了下來,卻到底是沒有拒絕。
“帶他去前廳。”
“是。”
林震呼了口氣,磨蹭了片刻,才慢慢吞吞地去前廳。
他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而是在廳外站了會兒,觀察了下這位燕王長子。
的確如妹夫所,是個錦繡堆砌的公子哥兒。
樣貌金質俊美,若不是他身量高,氣質佳,看起來甚至都有些像是女子,嬌艷得都過了頭,卻不會叫人覺得太陰柔。
頓了頓,他才慢慢踏入廳內。
晏鳳樓正在靜靜品茶,聽到廳外的腳步聲,他手下一頓,才慢慢放下茶盞,起身微微一鞠躬,“晚輩見過林伯父。”
他的禮數周到,又做得太過自然,明明身份尊貴,卻能夠這般謙遜有禮,就叫人難以立刻給出冷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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