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團很快告辭離去,整個過程禮貌而克制,沒有提出任何超出商業交流范圍的要求或暗示。
送走客人后,陳威廉等人松了口氣,覺得這次接待還算順利。但張建軍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對方太過正常,反而顯得有些不正常。那個李副團長最后的問話,絕對意有所指。
晚上,龍五帶來了初步的調查結果。
“考察團團長李主任,背景清楚,是經濟領域的學者型官員。副團長李,公開信息是外貿干部,但根據一些零散信息比對,他很可能有長期在相關系統工作的經歷,這次可能是以經濟干部身份隨行,負責其他方面的調研評估。那位聯系的譚先生,是他的直接下屬。”
“關于姓趙的領導,”龍五頓了頓,“考察團名單里沒有。但是,我們查到,考察團離京前,有一位趙姓的辦公廳副主任曾與他們開過行前會。這位趙主任,地位不低,主要負責經濟政策協調方面的工作。”
線索似乎隱隱約約地對上了。那位神秘的“趙主任”,很可能就是通過這個考察團,再次投石問路。
張建軍沉思良久。對方沒有直接接觸,而是通過這種官方考察的方式,進行側面觀察和評估,顯得更加謹慎和老練。這既說明對方重視,也意味著接下來的接觸可能級別更高,事情更大。
他叮囑龍五:“繼續留意,但不要有任何主動動作。等他們出牌。”
北方考察團的風,輕輕吹過,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張建軍知道,一些微妙的變化已經開始。
幾天后,霍英東再次打來電話,語氣輕松了不少:“建軍,考察團那邊回去后,反饋很不錯啊。上面有些老朋友對我說,沒想到香港還有這樣踏實做事、重視技術的年輕企業家。這是好事,以后很多事就好說話多了。”
利銘澤也在一次小聚時,隱約提點道:“最近風聲好像有點變化,有些以前卡得比較死的進出口許可,審批速度好像快了點。建軍,你那邊要是有什么需要申請的項目,或許可以試試。”
張建軍心中了然。這是對方釋放的善意信號,或者說,是對他初步“考核”通過的獎勵。
他順勢而為,立刻讓陳威廉整理了幾個之前因為政策或牌照問題而擱置的技術引進和設備進口項目,重新提交申請。果然,流程走得異常順利,很快就批了下來。
外部環境似乎正在悄然改善,但張建軍內心卻更加警惕。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對方給予的便利越多,所圖必然越大。
他將更多精力投入到內部管理中,加快人才引進和制度建設的步伐,同時讓龍五進一步加強核心技術和財務信息的保密工作。
他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船長,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敏銳地感知著水下潛流的方向,一邊享受著順風航行的便利,一邊默默地檢查著船體的每一個接縫,加固著每一處可能薄弱的地方。
他知道,北來的風,既能助航,也可能在下一秒,就掀起滔天巨浪。在真正看清對方的底牌和意圖之前,他必須保持最大的清醒和足夠的實力。
而此時的怡和洋行,在經歷了威爾遜事件的震蕩后,似乎徹底轉變了策略。市場上再也看不到他們針對建邦實業的小動作,反而傳出消息,怡和置地正在積極籌劃一個大型屋村的開發計劃,似乎將競爭完全放在了明面的商業領域。
臺島那邊,“漁夫”被召回后也一直風平浪靜。
然而,這種過分的平靜,卻讓張建軍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他仿佛能看到,怡和那位新經理在辦公室里,對著香港地圖和建邦實業的資料,冷靜地謀劃著下一次更致命的攻擊。
風暴正在積蓄力量。而他,必須做好準備。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