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她。”
本來正在全速趕來,卻在注意到那‘怪物’忽然出手扼住阿爾忒彌斯脖頸后的裘立刻放緩步調,直到阿爾忒彌斯的氣息已經徹底沉寂才步履輕快地走到前者身邊,輕笑道:“雖然這應該并不算是真正的‘殺死’了她。”
伴隨著代行者的話音落罷,被單手提在半空中,早已失去了生命跡象的少女忽然泛出了一道道宛若馬賽克般流光溢彩、宛若模糊色塊的‘漣漪’,隨即便在數秒內于半空中自我‘坍塌’,轉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
而那怪物只是面無表情地垂下了自己的手臂,轉頭看向雖然被面具擋住了表情,但卻絲毫沒有被掩住絲毫喜悅之情的代行者。
“看得出來,你其實并沒有刻意想要隱藏些什么東西。”
自稱裘的代行者聳了聳肩,隨即便重新用那其實并不神奇的亞麻布帶將自己與那‘怪物’連接在一起,語氣輕快地說道:“試想一下吧,那可是……抱歉,雖然這么說可能顯得有些傲慢,但那可是就連現在的我都無可奈何,只能勉強周旋的強敵,而你竟然干脆利落地將她抹殺掉了,這實在不是什么高明的偽裝手法。”
“……”
怪物微微瞇起雙眼,隨即便抬起自己空著的右手,從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拂過。
“哦?”
來自天柱山的代行者莞爾一笑,語氣輕快地問道:“所以說,你其實還蠻喜歡我現在這個造型的?”
看上去與之前并無變化,但那張與‘黑梵牧師’一模一樣的臉上卻多了副通體漆黑,覆蓋了嘴唇以上七成面積、就連其雙眼都被遮蔽在后的面具,氣質也在同一時間產生了微妙變化的‘怪物’依然沒有理會裘,只是在短暫地沉默后邁開腳步,徑直往天柱山的反方向,兩人的來時路走去。
“呃?”
從開始到現在始終游刃有余的代行者當即就是一愣,有些茫然地問道:“那個,你還有事要回光之都辦嗎?”
“……”
于是,怪物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面向代行者定定地不說話。
“抱歉,可能確實是我有些太自來熟了。”
因為從剛剛對方轉身走向光之都起就無法理解其行為邏輯了,就算在面對阿爾忒彌斯時也始終保持著從容的代行者終究還是緊張了起來,試探著問道:“所以……你打算跟我一起回天柱山嗎?”
怪物一如既往地保持著沉默:“……”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光之都或者圣教聯合有未盡之事,我可以幫忙、可以配合、可以陪你一起。”
見對方始終保持著沉默,而且直勾勾地面對著與天柱山存在著明顯偏差的方向,明明氣質很淡定,但卻愈發不淡定,仿佛千萬年來好不容易等到的救命稻草即將離自己而去,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的代行者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但是事先說明,我能夠像這樣在一定程度內自由活動的時間并不多,所以……盡管我尊重你的意見,但也希望你能稍微考慮一下我的情況。”
怪物:“……”
“我已經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誠意。”
見對方依然沒有反應,裘繼續說道:“盡管你可能并不滿意,但我依然希望與你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信任關系,我認為你或許有能力解答我的問題,我也相信自己能幫到你,所以……”
“帶路。”
“啊?”
“……帶路。”
“啊這,是……去哪里的路?”
聽到面具下傳來的,盡管嚴重失真但依然存在著邏輯,且自己完全能夠聽懂的聲音,代行者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天柱山。”
面具下的聲音低沉而冰冷,簡意賅,沒有溫度,亦沒有任何情緒:“那本就是你的目的,不是么?”
“是這樣沒錯。”
在意識到對方真的能夠交流后,總算稍微釋懷了一些的代行者立刻松了口氣:“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跟我說話。”
“你想要跟我交流,而我則滿足了你的愿望。”
怪物發出了一聲淺笑,淡淡地說道:“至于原因,你可以理解為我認同了你剛才那句有關于‘幫助我’的誠意,而我,也拿出了我目前能給你的全部‘誠意’。”
裘微微頷首,確認道:“也就是……跟我一起前往天柱山?”
“這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損失。”
怪物發出了一聲空洞刺耳的輕笑,淡淡地說道:“你剛才對那個人態度,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立場。”
“立場?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多得多。”
自稱代行者的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一邊緩步在前面帶路,一邊隨口問道:“需要選擇更加高效的方式回去嗎?雖然我個人還蠻想在路上多耽擱一段時間的。”
“無所謂。”
對方輕描淡寫地給出了回答,不置可否地說道:“但我恐怕抽不出太多時間來陪你聊天。”
“說實話,你此時此刻所付出的‘誠意’,已經遠超我的想象了。”
代行者做了一個有些古怪,但應該是在表達感謝的手勢,然后話鋒一轉,問道:“說起來,介不介意告訴我之后要如何稱呼你呢?畢竟就我個人而,無論是狂影還是怪物,都與你不是很搭。”
“呵。”
對方聞,立刻發出了一聲略帶嘲諷意味的譏笑,淡淡地說道:“所謂的‘稱呼’,你們不是早就已經給我取過了嗎?”
裘微微一愣:“取過了?你是說……”
“天啟之影。”
完全敞開自己,忠實傳達著主人意志的罪之影轉向代行者:“以后就這樣叫我好了。”
“好的,‘影’先生。”
“姑且一問……”
“請說。”
“此時此刻與我交流的你,代表的究竟是天柱山這個令人忌憚、深不可測的有趣勢力呢,還是一個心懷叵測,追著某些禁忌與黑暗秘密的蠢貨呢?”
“都不是。”
“所以你否認自己是個蠢貨?”
“我未必不是個蠢貨,也不介意竭盡全力達成天柱山的夙愿,但令人遺憾的是,天柱山這三個字從來都不是‘無法被任何人所代表’,而是‘無法代表任何人’。”
“也就是說?”
“我無法效忠一個連自己想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沒有目標、沒有欲求、沒有夙愿、沒有渴望……也沒有希望的組織,盡管我渴望效忠它,也甘愿為它燃盡自己,但很遺憾,我無法去實現一個不存在的愿望。”
“你認為自己很悲哀?”
“我的悲哀之處在于,我連自己是否很悲哀都不得而知。”
“所以這就是你的愿望?想要知道自己是否悲哀?”
“不止如此。”
“……”
“我還想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一切的真相,命運的真相。”
“你似乎在追尋一件很殘酷的東西。”
“所以在你眼里,一切的真相與命運的真相其實是一碼事。”
“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比我們現在的處境更加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