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燕王長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釋然,“既然諸位如此懇切,句句為天下蒼生著想,本王若是再執意推辭,反倒顯得矯情,也辜負了大家的心意。”
“王爺答應了?”方烈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喜,聲音都微微發顫。
“本王答應登基。”燕王抬手制止了眾人即將出口的歡呼,神色鄭重,“登基之后,即刻大赦天下,除了那些雙手沾滿鮮血、罪大惡極的亂黨核心,其余人等一律既往不咎,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之后,登基后推行輕徭薄賦之策,減免百姓三年賦稅,讓經歷戰亂的百姓能休養生息,絕不能再橫征暴斂,加重民生負擔。”
“末將等遵命!”眾將領齊聲應道,聲音鏗鏘有力,臉上滿是振奮。
這既顯君王仁心,又顧全天下大局,足以讓人心服。
燕王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一旁的晏鳳樓:“鳳樓,這幾日辛苦你多跑幾趟,去聯絡朝中清廉正直的文官,讓他們牽頭籌備登基大典的事宜,務必周全,不可鋪張。”
“是,兒臣遵旨。”晏鳳樓躬身領命,神色恭敬。
“接下來,”燕王頓了頓,語氣多了幾分凝重,“——本王要親自見一見兩位兄長了。”
“是。”
傍晚,天色陰沉得像潑了濃墨,細密的雨絲淅淅瀝瀝落下,打濕了宮城的青磚。
燕王身著常服,來到天牢。
天牢內陰暗潮濕,墻壁上爬滿青黑的青苔,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霉味與淡淡的血腥味。火把的光芒在狹窄的走廊里跳動,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得斑駁的石壁更顯陰森。
燕王先來到安王的牢房。
安王靠在墻角,肩膀上的箭傷雖經簡單包扎,暗紅的血漬仍透過布條滲出來,在破舊的囚衣上暈開一片。
他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曾經意氣風發的親王,如今只剩滿身狼狽。
聽到腳步聲,安王緩緩抬頭,看到燕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有不甘,有窘迫,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松動。
“老四。”他閉了閉眼,聲音嘶啞,“你終于來了。”
“二哥。”燕王在牢門外站定,目光落在安王身上,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兄弟四人,先帝是大哥,安王排行第二,譽王第三,他是老四。
小時候,他們曾一起在王府的庭院里讀書習武,一起捉迷藏、偷摘果子,甚至一起挨過太傅的戒尺。
可長大后,先帝登基后,剛愎自用,對兄弟幾人既倚重又忌憚,一手布下權力平衡的棋局。
將他派往北疆鎮守,讓安王留京卻無實權,給譽王參政之權卻處處提防。
“二哥,你的傷……”燕王看著那滲血的傷口,眉頭微皺。
“死不了。”安王冷笑一聲,掙扎著站起身,走到牢門前,眼中布滿血絲,“老四,你不是來關心我傷勢的吧?有話直說,別繞圈子。”
燕王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二哥,我只想問你一句。為了那個位子,鬧到今日這般地步,值得嗎?”
“值得?”安王突然慘笑起來,笑聲里滿是悲涼,“你問我值不值得?老四,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他指著自己,聲音陡然拔高,“我們兄弟四人,大哥當了皇帝,你在北疆手握重兵、威名遠揚,老三在京中賑災辦學、深得民心。而我呢?我什么都沒有!大哥在世時,對我不冷不熱,表面上給我親王名號,實則把我圈在府里,像個擺設!”
“這些年,我看著你在北疆建功立業,看著老三一步步積累聲望,而我只能坐在空蕩的王府里,眼睜睜看著機會從指縫溜走!”
安王的聲音帶著深深的不甘,“我們都是父王的兒子,憑什么大哥能坐那個位子?憑什么他死了,我就不能爭一爭?”
“大哥這些年防著我們,生怕我們奪位,可他自己連個繼承人都沒留下,這不是逼著我們兄弟相殘嗎?”
燕王聽完,輕輕嘆了口氣:“二哥,你錯了。大哥不是看不起你,他是對我們所有人都不放心。”
“他坐在那個位子上,孤家寡人,沒有子嗣,怕我們任何一個人坐大,威脅到他的統治。他以為平衡能保江山安穩,卻沒想到,他突然駕崩,反而讓這平衡徹底碎了。”
安王愣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先帝的猜忌。
良久,他才喃喃道:“可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比你們差……”
“想證明自己,該靠腳踏實地做事,不是靠陰謀詭計奪權。”燕王搖頭,“你勾結田佟、掌控京營,軟禁臨樓、血洗太極殿,這些事哪一件不是在傷天害理?”
“就算你真的坐上皇位,天下人會服你嗎?”
安王沉默了,半晌后才苦笑道:“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我已經輸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不是。”燕王語氣誠懇,“我是來告訴你,你府中的家眷,我會妥善安置,給她們足夠的銀兩,讓她們遠離京師安穩生活。”
“你的兒子們,我會讓他們讀書習禮,將來給他們安排體面的差事,不會讓他們受牽連。”
安王的眼眶突然紅了,聲音哽咽:“老四……多謝了……”
“都是兄弟,不必謝。”燕王頓了頓,目光鄭重,“二哥,我不會殺你。我會將你流放到西北,那里靠近北疆,你到了那里,還能駐守邊關,也算是贖罪。”
“好好活著吧,別再糾結于過去的事了。”
安王看著燕王,眼中情緒翻涌。
震驚、感激、愧疚交織在一起。
他突然哽咽道:“老四,對不起……我不該軟禁臨樓,不該用他要挾你……”
“都過去了。”燕王打斷他,“臨樓平安無事,這就夠了。”
離開安王的牢房時,燕王回頭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