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哭了一陣,情緒漸漸止了,皇太后坐下,鳳眸依舊冷得駭人。
另一邊,凌曦也扶著凌夫人回到了位置上。
不過這一通哭過喊過,斥過罵過,廳內反倒靜得出奇。
那股子恨意散去,廳內的人心,卻好似挨得更近了。
凌永年遞了杯茶,凌夫人接過,抿了一口,茶水總算熨帖了幾分心緒。
她抬眼,看向座上那位氣度雍容的婦人,臉上滿是局促與不安。
“老姐姐……”
話一出口,凌夫人猛然驚覺:“……對不住,不知您的身份,這般稱呼,可算冒犯?”
她本就瞧著此人衣著氣度不凡,想必家中定是非富即貴。
皇太后聞,眼中的寒冰化開些許,露出一點難得的溫和。
她擺了擺手。
“無妨。”
“論年歲,我確實年長,這聲叫得。”
皇太后看得清明。
方才凌夫人痛斥惡奴時,雙目赤紅,那股子恨不得上前生啖其肉的狠戾,絕非偽裝。
那是護犢子的母親才會有的眼神。
再看一旁沉默的凌永年,衣著樸素,腿腳瞧著還算便利。
今早孫姑姑呈上來的信報,一字一句浮現心頭。
為救賀嶺,沙場傷腿。
夫婦二人成婚數載,膝下空虛。
有了曦兒,便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皇太后心中那份因當年失察而起的愧疚,竟被一絲暖意包裹,稍稍熨帖了些。
還好。
還好她的女兒,這十七年是被這樣一對夫婦收養。
吃穿不愁,被人珍愛著,好好長大了。
自己這個親娘沒做到的,他們全做到了。
叫聲姐姐怎么了?
這份恩情,天大。
她不僅要應,更要重重賞賜!
凌夫人望著座上之人,小心翼翼地問。
“那惡奴,可都全抓住了?”
皇太后鳳眸中剛升起的暖意瞬間凝結成冰,微微搖頭:“跑了一個。”
“是個慣會鉆營的,狡猾得很。”
見凌夫人臉色又白了幾分,她話鋒一轉,語氣森然。
“不過你放心。”
“天羅地網已布下,就算是只蒼蠅,也叫它翅膀斷盡,無處可逃!”
那股子威嚴,讓凌夫人瞬間安了心。
心弦一松,凌夫人的目光便黏在了凌曦身上,怎么也挪不開。
她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溫柔。
“說起來,曦兒小時候可挑食了,不愛吃胡蘿卜,每次都偷偷埋在飯碗底。”
“還有一次,想要樹上的小鳥兒,央著老凌不放……”
樁樁件件,皆是尋常。
皇太后卻聽得入了迷,身子不自覺前傾,仿佛要將這十七年的空白,用這些瑣事一點點填滿。
天色漸晚,廳內掌了燈。
凌夫人站起身,很是自然地挽了挽袖子。
“天晚了,我去下廚,做幾道曦兒愛吃的菜,您也嘗嘗我的手藝。”
孫姑姑臉色一變,正要拒絕。
皇太后如何能食得了外頭的……
皇太后抬手,止住了孫姑姑的話。
她的目光灼灼,落在凌曦身上,又轉向凌夫人,聲音里是壓不住的急切與渴望。
曦兒愛吃的……
“就這么定。”她想知道。
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兒的一切。
她喜歡什么,她討厭什么,她因何發笑,又為何蹙眉。
這頓晚飯,凌曦被兩位母親夾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