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姑姑臉色“唰”地白了。
若只是個尋常車夫,大可見聞有誤。
可弓箭兵……
那雙眼,是天生的,是淬煉過的,專為在毫厘之間,定人生死。
絕不會錯!
“往哪邊去了?”孫姑姑的聲音又急又低。
車夫道:“一轉眼就沒影了,沒瞧見臉,罩著件兜頭斗篷,只知是個男的,身量高。”
他頓了頓,補充道:“像個武夫。”
孫姑姑攥緊了手心:“回去!回去尋她!”
車夫一愣,卻也順從地調轉了馬頭。
可卻沒了那板車的蹤跡。
車夫連問了幾個人,爾后來回話:“好像是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城外……孫姑姑皺眉,怪不得這么多年沒有瞧見,原來人不在京城。
“派人去福記布莊盯著,若是有人拿了帕子尋上門來,立刻告知與我。”
另一邊,板車在石子路上吱呀作響。
方大娘懷里死死捂著一包糖栗子,溫熱的油紙包被她攥得變了形。
“當家的,”她聲音發顫,“我們換個地方住吧。”
正悶頭拉車的方老丈聞,黝黑的臉上綻開一個憨厚的笑。
“成!那驢咱不買了,正好拿錢換個大點的屋子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大娘猛地拔高了聲調。
又像是怕驚著誰,慌忙壓低了聲音:“我是說,離開京城!我們去江南,去蜀地,去哪都成!”
方老丈拉車的手臂一僵,板車輪子碾過一顆石子,硌得人心尖一跳。
他聲音緩了下來,滿是為難:“你想去外頭瞧瞧?那也成。可……總得等送完這個冬天罷?”
“我答應了凌縣主,要讓她這個冬天有菜吃!”
冬天……
這個冬天……
方大娘瑟縮了下身子。
她想起方才在街角,迎面撞見的男人。
對方那雙瞪大的眼,滿是震驚,像是白日見了鬼!
還有她轉身就跑時,后背那記毫不留情的猛推……
若非那駕車的車夫警覺,生生勒停了馬……
她便……
方大娘打了個寒顫,那冰冷的車輪,便要從她身上碾過去!
那個人……
她抖得更厲害了,牙齒都在打顫。
那個男人根本沒走!
他就站在街對面的人群里,死死盯著她!
似在試探她。
試探她的真實身份。
錯不了!
這張臉,她絕不會認錯!
就在冷宮里,他跟小喜站在一起說話!
也是他!
親手燃了那把火!
那晚的火舌,像是要吞掉整個夜空!
她死里逃生……被卷入暗流,被方老丈救起。
養了許多年,許多年……
她瘋了似的漿洗衣物,替人縫補,一文錢掰成兩半花。
方老丈心疼她,也跟著起早貪黑。
攢夠了錢,兩人終于搬到了京郊。
可她不放心。
她得弄明白,那人到底是誰!
她借著送菜的由頭,一次次靠近那堵朱紅宮墻。
終于,她看見了。
金甲換防,長戟森然。
隊伍里,赫然是那張她刻在骨子里的臉!
他竟是宮中禁衛副統。
又過了幾日,她竟又撞見了小喜。
那丫頭如今已經成為了姑姑,跟在一個華服少女身后,口稱“公主殿下”。
方大娘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