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思珈?”
作為薩庫派不世出的天才,年僅十七歲已名動草原的薩庫派上師之位的絕對繼承人,連因丘處機之故而親近道教的貴由,亦對其名如雷貫耳。
“讓他進來!”金杯重重頓在矮幾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厚重的地氈被掀開,一位膚色白皙如玉,面容竟似潘安再世的少年僧人緩步踏入金帳。
“阿彌陀佛。”
巴思珈開口,聲如碎玉,清越之極,卻又帶著拒人千里的冰棱感,“深夜攪擾大汗安枕,罪過,罪過。”
巴思珈雙手合十姿態恭敬,嘴角卻似乎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像是無情的嘲諷,又像是冰冷的憐憫。
貴由沒動,亦未抬眼,目光釘在空空如也的金杯上:“大師夤夜而至,定非尋常。所謂何事,不妨直。”
巴思珈并未在意貴由的疏離,反倒又踏近一步,袍角幾乎觸碰到矮幾邊沿,臉上那抹憐憫之色更深,眼神卻銳利如針:“小僧方才偶做一奇夢,不解其意,故冒昧前來,懇請大汗為我解夢。”
“讓本汗為你解夢?”
貴由猛地抬頭,眼神驚疑不定。向來都是佛道中人示人以機鋒,解人之迷夢,這聲名鵲起的小上師卻一反常態要他解夢?其中必有深意!
“說,你夢見了什么?”
巴思珈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將白日未破的窗戶紙徹底捅穿:“小僧夢見那茫茫草原上,幾匹最為雄健的駿馬,正被人套上各異而華麗的鞍韉,朝四面八方狂奔而去。而本該執鞭御馬的牧人……”他微微一頓,看向貴由鐵青的臉,繼續道:“卻徒勞地立在沙丘之上,聲嘶力竭地吆喝著,手中……只剩下隨風飄蕩的空空韁繩。”
“你休要打啞謎!”
貴由如同被刺傷的猛獸,猛地直起身子,眼中血絲密布,“什么馬?誰是牧人?你到底要說什么?”
他當然明白那隱喻!馬是那些宗王的兵馬權勢,牧人就是他自己!
“大汗何必明知故問?”
巴思珈毫無懼色,那雙年輕的眼眸里碎冰閃動,鋒芒畢露,“您看到的駿馬,正是今日高臺下那些按劍獨立的諸王。您看到的牧人,正是您自己!至于那馬上面的鞍,嘿嘿…”
巴思珈怪笑一聲,聲調陡轉,整個人變得咄咄逼人,“大汗,您難道從未疑惑過,為何您的恩師丘處機與他的同門孫不二,一人傾力扶持您登上汗位,另一人卻至死不渝地效忠太后?為何那些桀驁不馴的宗王背后,總能窺見全真門徒的身影?那些所謂神山顯圣、天降預,為何總是那些道士們在不厭其煩地為他們解讀、‘昭示’天命所歸?”
“全真教……不過是廣傳道法,成為諸王座上賓也是順理成章!”
貴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最后的掙扎,丘處機的形象如同烙印在心中晃動。
“至于那些神跡預,或許只是巧合,未必全是他們的手筆!若非真有神秘,拔都、蒙哥這些虎狼之輩,豈會輕信?”
在貴由心中,多次幫他、救他、教他的丘處機,已然如師如父,哪怕是為了丘處機,他也不愿意接受事實,試圖為那殘存的信仰辯解,為自己可能被愚弄的事實尋找托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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