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了楊廣、蕭后照顧楊思,當然不能出爾反爾,可是也不可能真的把楊思當公主優待。
再者說來,玄甲騎作為李世民的嫡系精騎也不適合供養一個大隋公主。
如果楊思始終不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遲早害人害己,不但玄甲騎會惹上麻煩,對楊思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越早讓她明白這點,日后就越容易相處,格外關照反倒成了害人。
固然今晚并不是一個好時機,但是楊廣荼毒天下的時候,又何在意過時機這種事?
為人父母者胡作非為,不但自己受害,自己的子女也難免遭殃,這也是難以避免之事。
若是楊思不能明白這點,自己便要考慮用另外的方式安置她,既不違背之前對楊廣做出的承諾,也不能因為她一人而牽連了整個隊伍。
好在楊思并不是一個愚頑之人,頭腦比想象中好用得多,徐樂說完這番話之后,她就連抽泣聲都減弱了許多。
又過了好一陣,才聽楊思哽咽著說道:“奴雖為女流,卻也讀過書,知道自古以來亡國之女是何等下場,怎敢以帝姬自居?
樂郎君肯收留奴,已是大恩大德,不敢奢求其他,更不會為難郎君什么。
奴哭并不是因為辛苦也不是因為戰陣血腥,只是心里莫名地難過,就像有什么人在奴心頭插了一刀也似。
其中原因奴也說不清,還望郎君莫怪。”
她語聲哽咽楚楚可憐,就算是韓約、小六都忍不住想為楊思開口求情,讓徐樂不要跟她計較。
金枝玉葉不能和徐家閭的糙人相比,用同等標準要求這么個帝王千金也不妥當。
徐樂雖然不為所動,卻也沒有繼續斥責,心中則暗自琢磨著:楊廣怎生養了這么個禍國殃民的女兒?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家說話的語氣是何等誘人。
這種本事半是天生半是后天教導而來,楊廣為何要把女兒教成這副模樣,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眼下不是處理這件事的時侯,等回到長安之后,再讓韓大娘等人想辦法把楊思教回普通女子該有的樣子也不算晚。
再說楊思這番話也讓徐樂心里頗有些感觸,若是他所料不差,楊思難過的原因多半是因為楊廣。
這位禍國殃民的天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親人之間血脈相連,其中一方遭遇不測,另一方確實有可能有所感應,彼此之間感情越深感應也就越強烈。
這種感應沒什么道理講,純粹是基于血脈產生的聯系。
像是阿爺遇害那晚,自己雖然遠離現場,但是同樣感受到錐心之痛。
恐怕楊思今晚的情形也是一樣,只不過自己尚不自知。
固然對楊廣并無好感,且已確定其是害死自己全家的元兇。
但是想著楊思今晚失去了自己的國家、地位、名爵乃至親人,從此之后孤苦伶仃孑然一身,情況和自己竟是莫名相似,徐樂不免感同身受,也就狠不下心腸再罵她什么。
很多想法只能等到日后再慢慢教導,現在還是且容她去。
因此徐樂沒再繼續罵她什么,只是冷冷說了一句:“流眼淚也沒用,不如把氣力留下來好生過活。
你父母把你交給我,是想看到你好生度日,不是整日哭哭啼啼。
為了你已經死了很多人,不要讓他們白費性命。”
“多謝郎君高義,我這個累贅怕是給樂郎君添了不少麻煩,今后……只怕還要有勞郎君費心。”
“我既已應諾你父母,便不會半途而廢,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只要你自己不肆意妄為,我總會保你太平就是。”
說話間一行人距離碼頭已經是越來越近,殺聲火光距離他們也越來越遠,似乎經過與甲騎的廝殺之后,大家終于脫離險地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距離碼頭越近,步離的心縮得越緊,明明眼看就可以平安,此時反倒是格外的緊張起來。
乃至今晚兵變發生,再到一路突圍而走,步離都不曾如現在這般緊張。
小狼女轉頭看向徐樂,想要提醒他一句,說說自己的感觸,卻見掀開面覆的徐樂同樣面沉似水神情嚴肅,不問可知其心思也和自己一樣沉重。
身為上將,不會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之所以如此,顯然是感覺到有什么不妥。
還不等步離開口發問,只聽徐樂已經搶先說道:“韓大、小六,到某左右來,小心碼頭有埋伏!”
韓約、小六也不搭話,各自催動坐騎,與徐樂形成一個三角錐形的小陣型,只把步離的腳力圈到當中。
就在幾人結陣完畢的當口,卻聽前方傳來陣陣鼓聲,鼓點并不急促,但是沉雄有力,每一記鼓槌都像是落在人的胸口一般。
伴隨著鼓聲,只見一條火龍陡然蘇醒橫亙于路,燈籠、火把等引火物同時點燃構成一道屏障。
而在屏障之前,一人一馬一槊傲然而立,巨大的壓力如怒海狂潮般撲面襲來,讓一行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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