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的蘇醒很是突然,就在徐樂一行向著碼頭疾馳之時,只覺得背后一陣蠕動,隨即便聽到了陣陣嗚咽之聲。
不得不承認,楊思堪稱為絕代尤物,便是哭泣的聲音也格外動人。
只可惜徐樂等人都是鐵石心腸,沒人懂得憐香惜玉,只不過礙于她是個弱質女流今晚又遭逢巨變,一瞬間從金枝玉葉變成了落難孤女著實可憐沒人忍心呵斥也就是了。
徐樂本不想理會,可是楊思哭聲越來越大,徐樂不由心頭火起怒道:“住口!你莫非能把亂軍哭退?
還是能把這天下哭得太平!”
他并沒有扯開喉嚨大吼,但是聲音低沉有力,如同一記悶錘砸在楊思頭上。
這位大隋帝姬雖然有個暴虐成性喜怒無常的父親,但是大抵自幼受寵從不曾受過這等呵斥,再加上如今處境不比過去,竟是被徐樂這一聲嚇得魂飛魄散不敢語,也不敢再放聲啼哭。
只是她的委屈顯然并未因此消散反倒更為嚴重,固然不敢再放聲大哭,可是身體依舊不住地抖動。
步離看了徐樂一眼,又瞅了瞅不住顫抖的楊思沒有說話。
不過小狼女的眼神還是暴露了她的想法:樂郎君太兇了。
素日里心腸極硬的小狼女,很少對人同情或是關照,尤其不把弱者放在眼里。
畢竟不管狼群還是草原部落,都是那種生存環境,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同情心與慈悲早就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消弭干凈。
若是心慈手軟,對誰都可憐,怕是也活不到今天。
不過楊思乃是例外。
不知為何,小狼女對楊思有著莫名的親切,或許是這個女孩身上有著奇特的魅力,讓人無法對她產生反感。
哪怕她現在被徐樂負在背上,步離也沒覺得她討厭,依舊覺得這是個需要自己關照愛護的弱女子。
自己和樂郎君都應該關照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訓斥她。
她對于徐樂向來敬若神明,不可能為了維護楊思和徐樂爭辯,不過這個委屈中又帶著幾分責難的小眼神,還是讓徐樂心頭一軟。
他可以抵擋楊思的眼淚,可是面對步離這種眼神,卻是沒法再維持強硬。
“莫要可憐她!這也是為了她好。
從今晚開始,她不再是大隋帝姬更不是什么公主,若是想不明白這點,誰也幫不了她。
我知道她可憐,可[520]是這個世界上比她可憐的人多了。
徐家閭的人可憐不可憐?
在我們那等邊地,似這等年紀的女子,早已下田耕作操持家務,遇到突厥入侵還要上墻守寨。
就算使不得刀矛,也要開軟弓,再不然就是負土運石照料傷患。
至親之人死在面前的事不知經歷了多少,都像她這么哭,眼淚早就哭干了。
可是我們都知道,眼淚哭不退突厥人,也救不回親人的命。
要想保護自己保護家人,就得拿起刀槍為自己搏一條活路!她生在帝王家,從小不缺衣食不用勞作,也不用防備著隨時可能有胡人闖入自己的家宅。
和她們比起來,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又有什么不滿的?
這世上沒誰能世代富貴,更沒有誰生下來就該享福。
生在帝王家享受了旁人未曾享受過的福分,便也要做好受苦的準備!自今晚起,她便要學會如何做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學個能安身立命的本領而不是指望別人照顧一世。
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
又有什么用?”
他這一番話固然是向步離解釋,卻也是間接訓斥楊思。
果然隨著他的語,楊思的抽泣聲也減弱了幾分,身體也不像剛才那樣左右亂動。
徐樂的態度也因此略微緩和了幾分:“第一遭上戰陣,又第一遭看到殺人,心中一時難以接受不足為奇。
不過這就是亂世的模樣,不因人喜惡偏移。
說到底也是令尊自己鬧出了這場大禍,為人子女者代父受過,也沒什么可說。
若是覺得自家冤枉可憐,不妨想想這些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他們哪個不比你冤枉?
又有誰不可憐?
便是江都城內因你父受害之人又幾曾少了?
驍果軍殺戮無辜強征民女之事你也不是不知,比起那些人來,你已經算是好命,不要不知足!”
徐樂這番訓斥半是說給步離,讓她知道自己對楊思如此自有原因,另一半也是希望楊思能明白自己的處境。
徐樂不是個而無信的人,更不會趨炎附勢,因為楊廣失去江山就苛待楊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