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衍立在原地,看著那團黑影慢慢沉入水中,只剩一點模糊的輪廓。
葉楓終于來了,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都是汗,吹得他衣擺貼在腿上,一片冰涼。
他轉身,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沒,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翌日一早,信德王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
他用涼帕子敷了臉,清爽了許多,才問侍女,“昨晚上喝的有些迷糊,好像懲罰了什么人,那人如何了?”
侍女不敢隱瞞,恭敬道,“昨晚上您因為風侍衛喝多了輕薄了綠綺娘娘,把他打了二十大板,還關進了柴房,現下應該還在里面。”
信德王皺了皺眉,他印象中風寒竹一直是一個不近女色之人,怎么可能會對他的女人不敬呢?
但事已至此,他擺了擺手,“那就讓人把他放出來吧!”
放在以前,動了他東西的人可沒有任何好下場,只是風寒竹跟他上過戰場,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也是因為醉酒之過,情有可原,這次就算了。
然而,還未等侍衛去柴房放人,就有小廝匆忙來報:“王爺,風侍衛他……他在柴房沒了氣息。”
信德王猛地站起身,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怎么會如此?”
他快步趕到柴房,只見一個人面色蒼白地躺在地上,臉上的面容模糊不清,身上的鞭傷血跡斑斑。
信德王心中一陣懊悔,他本以為二十大板不至于要了風寒竹的命。
此時,綠綺娘娘也聞訊趕來,她哭哭啼啼地撲到信德王懷里,“王爺,都怪妾身,若不是妾身,風侍衛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信德王安慰著她,他站在日頭底下,玄色直裾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背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
他的眼神越來越暗,像兩口深井,映不出一絲光來。
在昨晚宴會那模糊的記憶中,他好像看到了風寒竹那雙眼睛――倔強、憤怒,還有一絲備受委屈的悲涼。
鞭子抽在背上的聲音,混著少年壓抑的悶哼,像鈍刀割著他的神經。
他低下頭,看著懷里的女子,認真的問道,“綠綺,昨晚他真的失禮,冒犯了你嗎?”
綠綺娘娘正假裝拭著淚,聞垂著的眼眸忽的一閃,隨即恢復正常,“這種關乎女兒的清白名譽的事,妾怎么會胡說呢?”
信德王心中疑慮更甚,卻也沒有再追問。他命人將風寒竹的尸體妥善安置,打算厚葬。
風寒竹有意識的時候,天已微明。
何衍失策就在于不了解他,他在現代可是水下好手,能閉氣很長時間,只是背上的鞭傷還在隱隱作痛,這屬實不好過。
他躺在一張破舊的竹筏上,渾身濕透,麻袋早被水流撕開,只剩幾縷粗繩纏在腕間。
他的臉被水泡的發白,唇上裂了一道細小的口子,滲出了血絲。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火辣辣的疼。
竹筏靠岸,擱淺在一片蘆葦蕩里。
葦葉被太陽曬的卷曲,邊緣焦黃,像一柄柄小劍。
風寒竹試圖起身,卻只覺天旋地轉,胃里翻江倒海,他干嘔幾聲,吐出來的全是河水,帶著股泥沙和腥氣。
“……”
良久,一只粗糙的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他費力的睜開半只眼,看到一張小小的,曬得通紅的臉蛋。
那是一個女孩,約莫十四五歲,頭發枯槁,亂蓬蓬的堆在肩頭,像一團被風吹散的枯草。
但是她的眼睛卻特別亮,黑白分明,帶著怯生生的關切。
見他醒了,女孩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她雙手比劃著,雙手合十貼在臉上,做了個“睡覺”的動作,然后指了指遠處的茅屋。
原來是一位啞女。
風寒竹張了張嘴,卻只發出嘶啞的“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