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又是一扇子敲過去。
這一次,江元音因為腿軟扶著假山,沒能避開。
好在他下手也不重。
李霽擰眉呵斥道:“胡說八道什么?哪有你這般揣度自己母親的?”
他不滿地掃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點明道:“你生父自是先帝!”
江元音一顆心跌宕起伏,難以消化緩神:“先帝?”
李霽眸色古怪看她,“你便是在江南長大,不聞國事,但嫁入定寧侯府,來汴京也快半年,難道對大昭的情況一無所知?”
江元音當然知道,便是因為知道,此刻才難以接受。
先帝乃當今圣上同父異母的兄長。
先帝資質平庸,無治國之能,自登基后,邊關戰事不斷,胡人屢屢來犯,邊關百姓過得苦不堪。
然先帝無征戰護守邊關之心,縱大昭英勇戰士比比皆是,齊騰、洛青莞等大將軍主動請纓,仍不肯迎戰,甚至將精兵調回皇城附近,只為護住汴京安寧。
此舉大失民心,十五年前,在齊騰大將軍的擁護下,當今圣上李彥成逼先帝退位。
據聞先帝于龍椅上自刎,六歲的太子在護衛隊的掩護下,逃離汴京,一路南下。
李彥成登基后,頒布的第一道圣旨,是命齊騰、洛青莞率兵西征,奪回被胡人侵占的城池,將胡人驅逐出中原,護住邊關百姓。
此舉大得民心,民間高呼圣上賢明。
而如此賢君,唯一令人詬病的,是他娶了先帝的皇后。
世人皆嘆,先皇后之容貌該是何等的艷絕無雙,才能為兩帝之后。
再后來,待李承燁登基后,坊間便開始流傳,先皇后不貞不潔,李彥成不仁不義,兩人茍且暗害了先帝,將兩人貶成萬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李承燁,便是當年,僥幸逃離汴京的先帝太子。
他在泉郡韜光養晦二十多載,后來終于殺回汴京,手刃李彥成復位。
成王敗寇,史書本就由勝利者書寫。
江元音后知后覺明白了李承燁對她滔天恨意的來源,渾身都在發抖。
他恨透了先皇后,認為是先皇后勾結他的皇叔李彥成,害死了他的父皇。
他被迫困在彈丸之地泉郡,把對先皇后的恨,都轉移發泄在了她身上。
從他的屬下發現她身上的蓮花刺青,他便將在禁錮在身邊折磨。
后來他終于復位成功,可先皇后早已離世多年,他便變本加厲的折磨羞辱她。
他喜怒無常,殘忍暴戾,立她為后,卻從未碰過她。
原來是因為……他們是兄妹?
依照李霽所,她是他的親妹妹啊!
僅僅只是因為她這張和先皇后酷似的臉,他便要這般折磨她?
令人作嘔的瘋子!
過去的記憶如潮水涌來,將江元音淹沒。
她不受控地發軟哆嗦,小臉慘白,哪怕死死抓著假山,也快要站不住。
“你這是被嚇破膽了?”李霽亦嚇了一跳,忙伸手扶她,急聲安撫道:“你怕什么,日后謹慎些,莫參與宮宴,少與這汴京貴女、貴婦往來,不叫皇兄看見,定然無恙。”
他攙扶著她,“何況本王定會護你。”
江元音在知曉同李承燁是兄妹后,再回憶他那些行,一陣反胃,俯身干嘔。
李霽暗叫不好,沒料到她對自己的身世有這般大的反應,更怕她太激動動了胎氣,忙道:“你可還能走?不能走本王抱你去看郎中。”
他說著便彎腰作勢要抱她。
江元音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臂,睜眸盯著他,突兀地問:“所以,王爺是我的……皇叔?”
李霽并不適應這個稱呼,但一思索也沒錯,是以點了點頭,又謹慎提醒道:“有他人在場時,可不能這般喚本王。”
江元音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些,有些請求到了嗓子眼,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不能沖動行事,她得思慮周全。
她調整呼吸,無礙搖了搖頭,松開了李霽。
江元音沒再返回宴席,而是直接離開了尚書府。
她神色恍惚地回了侯府,沒有胃口用晚飯,早早洗漱躺下了。
關于她的身世,她做過的最壞預想,便是她是被父母故意遺棄的。
因為在江興德和陳蓉的交談中,提到撿到她時,她襁褓中有黃金珠寶。
若不是有意遺棄,誰會在嬰兒的襁褓中塞黃金珠寶?
她想,那些黃金珠寶大概是父母對遺棄她的愧疚補償,希望撿到她的人家能待她好些。
如今讓她大受打擊的,卻是她同李承燁是親兄妹。
她很難接受。
這一夜,齊司延因為數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加之過度操勞,泡冷水而染了風寒,開始發熱。
灼熱的體溫焚燒著他的理智,絞殺著他的心魔。
他終于可以順理成章地“燒糊涂”了,回到主屋睡了。
齊司延著單衣,遵循“本能”的,自起居室的床榻而起,目的明確地徑直走回了主屋。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一會擁她入懷被她生氣推搡時,他要如何做。
他要用滾燙的額頭去貼她的臉頰。
……阿音定會心軟。
然而,事與愿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