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這句“珩王爺”,七分篤定,三分試探。
剛剛在眾夫人的閑談里,年紀、權勢乃至于氣質全部接近吻合的,只有珩王李霽。
他是珩王,所以毫不忌憚侯府,所以有那樣豪華規格的馬車,所以有夜行令牌,能號令巡鋪隊。
所以能讓尚書府夫人王氏辦這樣一場賞荷宴。
所以會有南笙泛舟撫琴。
那只怕不是王氏的想法,而是李霽個人的安排。
既然他便是乞巧節盯著她的男人,他便不可能是因為封弋而來,他的目的是她。
李霽挑眉,似笑非笑:“你倒是聰慧,如何認出本王身份的?王氏同你說的?”
一句話認證了江元音的所有猜測。
他的所作所為,王氏通通知情,所以剛剛在湖邊水榭,眾人一提到李霽同許綺嫚的緋聞,她便神色惶恐不安。
但細想一番,今日王氏的行,唯一出格怪異的只有一件:替她更衣。
上回見面,他非常執著地讓她換衣服。
原來根本不是想要沾有了封弋鮮血的血衣!
她的身體有什么是值得他好奇需要確認的?
隨即齊司延摩挲她左肩刺青的回憶涌了上來,近期種種疑惑的事全部糅雜在一塊,匯聚成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李霽是奔著她身上的刺青來的?
他知道她的身世?
他將她的身世告訴了齊司延?
江元音思緒翩飛,李霽等得不耐,瞇了瞇眼,不悅道:“本王在同你說話。”
江元音極力克制自己,“王爺何必對一個孕婦苦苦相逼?”
李霽被噎住,目光下意識的掃了眼她的腹部,再落到她面容上時,眼底透出些認命的妥協。
上回見面,她全程戴著帷帽,不露真容。
此刻,對著這張同故人如出一轍的臉,他的氣焰都不自覺矮了幾分。
李霽揮揮折扇,屏退隨侍,也示意雪燕、清秋退下。
雪燕、清秋卻默契往江元音身邊圍了過去。
管面前的人是王爺還是圣上,她們的主子只有江元音。
她們只聽夫人的命令!
江元音心思百轉千回,她本能地想要逃避有關自己身世的一切,但又很是清楚,李霽不會善罷甘休。
便是能避開今日,一定還有下回。
……也罷,那就做個了斷。
江元音示意清秋雪燕退下。
她走出涼亭,往假山后走,李霽抬步跟上。
兩人的身影被假山與茂密的樹影遮掩。
兩人隔著不到三尺的距離,李霽不受控地目不轉睛地望著江元音。
故人和面前的人重疊,過去和現在融合,他的心情難以喻地微妙。
像,實在是太像了。
江元音不躲不閃,她亦在無聲端詳打量著他,試圖從他的情緒態度里,揣度分析出,她的身世同他的關系。
他眸色中沒有惡意,更多的是……緬懷?
看起來,他當是同她的生父生母有些交情。
她心里徹底沒了對他的恐懼不安。
良久的對視,李霽終于從震撼中稍稍緩神,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你不好奇本王為何找你?”
“不好奇。”她什么都不想知道,若非他窮追不舍,她甚至不會站在這同他交談。
李霽:……
屢次被一個小丫頭噎住,他忍不住執扇輕敲她的腦袋,“你要不是生了這張臉,本王就不是敲你腦袋,而是敲掉你的腦袋。”
江元音側頭避開,心中腹誹,若不是知道他是因為她張臉而來,她也不會在一個王爺面前,如此肆無忌憚。
從借乘馬車到讓王氏舉辦賞荷宴,他寧可大費周章,也未曾用權勢壓她,她便篤定他不會傷害她。
畢竟,同樣是因為她左肩的胎記刺青,李承燁的做法是將她禁錮折磨。
而這,也是她逃避不愿面對自己身世的原因之一。
“怎會?”江元音不以為然,“全汴京都道王爺溫潤儒雅風流無雙,想來做不出無故要人腦袋的殘暴事。”
李霽聽得舒爽,揚唇笑道:“誠然如此。”
江元音很是無語地望著他。
她剛剛話的重點并不是夸他吧?
李霽展扇扇了扇,不繞圈子道:“本王只同你確認兩件事,你需得如實以告。”
“一,你非江家親生,而是收養的女兒,對嗎?”
“二,你左肩的刺青是后來修改過了,原本當是蓮花,對嗎?”
江元音沉默,寬大袖袍下的雙手蜷縮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