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鸚鵡將他這細微的掙扎看在眼里,臉上的笑意未減,反而走近了兩步。她沒像羅淺淺那樣直接來拉扯他,只是自然地蹲下身,視線與他齊平。
“殿下的手都有些泛紅了,還說不冷?”她聲音柔和,輕輕呵出一口白氣,伸出自己溫熱的手掌,將劉休景兩只冰涼的小手合在掌心,小心地攏住,低頭輕輕哈了幾口暖氣。“武陵王殿下心里記掛著您,特意讓奴婢送幾件冬衣過來,就怕您凍著了。”
那暖流順著孩子僵硬的指節蔓延,癢癢的,帶著一種陌生的、被人珍視的溫柔。劉休景怔住了,忘了躲閃,只覺得眼眶發熱。在這長久的寂靜與寒冷里,這點突如其來的暖意和“三哥記掛”這句話,讓他緊繃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細縫。
他抬起頭,看著王鸚鵡近在咫尺的、帶著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羅淺淺的刻薄與嫌惡,只有一種平靜的、讓人安心的暖意。他吸了吸鼻子,積壓了太久的孤單和委屈在這一刻沖破了恐懼,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和不易察覺的顫抖,幾乎是用氣音小聲懇求:“……姊姊,我、我能跟你玩一會兒嗎?”
王鸚鵡輕輕捏了捏他回暖些的小手:“殿下想玩,自然是可以的。”她目光掠過地上那些銀杏葉,忽然有了主意。她牽起劉休景的手走到窗邊,指著那些葉柄:“殿下瞧,這些葉子都帶著小尾巴呢。”
她說著,隨手撿起兩片葉柄粗壯的銀杏葉,將葉柄交叉勾在一起:“來,殿下也拿一片,咱們對著拉,看誰的‘尾巴’先斷,誰就贏了。”
劉休景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忙不迭地也撿起一片葉子,學著王鸚鵡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將葉柄勾上去。他緊張地盯著那纖細的交接處,小臉因為期待而微微泛紅。
“一、二、三,拉!”王鸚鵡輕聲口令,兩人同時輕輕用力。
“啪”一聲輕響,劉休景手中的葉柄應聲而斷。他愣了一下,看著自己手里的半截葉柄,小嘴微微嘟起。
“哎呀,是奴婢贏了。”王鸚鵡笑起來,又遞給他一片,“殿下再挑個結實的,咱們再來。”
這次劉休景蹲在地上,認真地翻撿了好一會兒,才選中一片自認為最粗壯的。他屏住呼吸,再次與王鸚鵡的葉柄勾在一起。這一次,他稍稍用了點巧勁,在王鸚鵡喊到“三”時猛地一拉――
“啪!”竟是王鸚鵡手中的葉柄斷了。
“贏了!我贏了!”劉休景幾乎要跳起來,他壓低聲音歡呼,眼睛里閃爍著久違的、純粹的光彩,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露出小小的梨渦。他舉著那片獲勝的銀杏葉,像是舉著什么了不得的戰利品。
王鸚鵡看著他這興奮的模樣,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殿下真厲害!”她夸贊道,又陪著他玩了好幾輪。小小的偏殿里,一時只剩下葉柄斷裂的細微聲響和孩子壓抑著的、快樂的笑聲。王鸚鵡看著劉休景攥著“戰利品”蹦跳的模樣,笑意忽然像被風吹皺的湖面,悄悄凝了幾分。她垂眸望著地上交錯的金黃葉片,去年此時的景象竟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也是這樣暖融融的午后,劉休遠故意挑了片細弱的葉柄。
可今年四月之后,一切都變了。太子妃嫁進來那天,紅綢鋪滿了整條宮道,她遠遠站在廊下,看見劉休遠牽著殷玉盈的手。她心口忽然像被什么東西堵著,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姊姊?”
劉休景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王鸚鵡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地面出了神,連劉休景走到跟前都沒察覺。她慌忙斂了斂神色,想重新牽起笑意,眼角卻還帶著沒藏好的悵然。
劉休景仰著小臉,手里還舉著那片贏來的銀杏葉,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疑惑:“姊姊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我剛才拉得太用力,弄疼你了?”他說著,還伸手想去碰王鸚鵡的手指,小眉頭皺得緊緊的,“要是疼了,我、我把我的‘寶貝葉子’給你好不好?它最結實了,能護著姊姊。”
王鸚鵡看著他認真的模樣,鼻尖忽然一酸。她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劉休景的頭,聲音比剛才軟了些,卻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殿下沒弄疼我,是奴婢想起了別的事。”她頓了頓,指尖拂過劉休景手背上的小絨毛,又補充道,“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也曾有人陪我在這里玩拉葉子,只是現在……他沒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