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到。
他這一點頭,便成了他這一生,最悔恨,最萬劫不復的決定。
他娶了宋積云。
大婚之后,他便接了皇命,以監察水師的名義,遠赴建州。
而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后,京城里那個小小的院落,正在經歷著怎樣的地獄。
期盼他的人,永遠等不到他了。
他期盼的人,他也永遠見不到了。
等他趕回京城時。
迎接他的,只有一座冰冷死寂的院子。
院中的那棵海棠樹,葉子已經落盡,光禿禿的枝椏,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絕望的手。
他心頭一空,瘋了似的沖了進去。
人去樓空。
所有屬于她們母女的東西,都不見了。
空氣里,只剩下揮之不去的塵埃與凄冷。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華服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是宋積云。
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扭曲的,報復性的快意。
“你回來了?”
周從顯雙目赤紅,死死地盯著她,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她人呢?”
“她?”宋積云輕笑一聲。
“世子不知,姜氏不檢點,暗通款曲,珠胎暗結……”
“你害死了她!”周從顯沖上去鉗住她的脖頸。
他的雙目猩紅,時窈說等他回來再給他的驚喜,原來是他又要有孩子了。
“害死?”宋積云仰頭笑了起來,絲毫不懼她脖子上那只掐住她的手。。
“誰叫那個賤人又懷了!她還想生!她一個賤人憑什么爬到我的頭上!”
她又看向周從顯,“我那點兒比不上她,哪兒比不上她!你說啊!!”
“你哪兒都比不上!”周從顯倏地收緊手指。
宋積云被鉗制咽喉,臉色也變得漲紅。
她說話的聲音變得艱難,卻還是挑釁道。
“周從顯,你不敢殺我。”
“你想要水師,你就給我服個軟,我哥哥什么都會給你的。”
周從顯額頭上的青筋凸起,眼底的恨意溢出。
對,他現在沒法兒殺了宋積云。
太后一黨只手遮天,唯一的路要是斷了,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宋積云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泄了,她突然抓著他的手用力抵著自己的脖子
“你殺了我!殺啊!你不敢!不敢!哈哈哈哈——”
她笑得瘋狂,笑得眼角的淚都掉了下來。
“你們都一樣,我爹是這樣的,你也是這樣的。”
“盧姨娘欺負我娘,姜時窈也妄想欺負我。”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厲。
“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既然你不愛我,連碰都不愿意碰我,為什么要答應這門婚事!”
“你知不知道,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連一個下賤的妾室都比不上!”
“我連自己丈夫的心都得不到!”
周從顯這一生,冷靜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就算是與宋易堂那些人虛與逶迤,被逼到絕境,他也能忍耐到底。
可這一刻,他所有的冷靜,所有的隱忍,都化為了齏粉。
他看著眼前這個毀了他一切的女人,一字一句,聲音冷得像寒冰。
“宋積云。”
“你讓我覺得……惡心。”
“我不殺你,日后,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惡心?”
宋積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發出一連串尖銳而瘋狂的笑聲。
“周從顯,你會后悔的!”
“你欠我的,你們周家欠我的,我全都會討回來!”
他沒有回頭。
從那時起,他生命里的那點微光,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