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位曾經在前朝后宮叱咤風云了一輩子的蘇太后,在熬到這至尊之位時,神智卻已經糊涂了。
她時常會拉著宮人的手,絮絮叨叨地講著些陳年舊事。
時而喚著先帝的乳名,時而又會指著殿外,說看見了早已過世多年的嬪妃。
次年冬日,一場大雪落下之后,這位糊涂了一年多的太皇太后,在睡夢中安詳地去了。
幼帝登基,百官朝賀。
凱旋的周從顯,因平叛定國之功,被破格封為“常山王”,食邑萬戶,世襲罔替。
魏尋,則憑借赫赫戰功,入了西北大營,從校尉做起,成了真正手握兵權的將軍。
孟興江,主動請旨,入了國子監,當了一名祭酒。
“兄長,你這又是何苦?”
孟時嵐看著一身素凈儒袍的兄長,頗為不解。
以他的功績與才學,入主內閣,拜相封侯,也只是時間問題。
孟興江卻只是溫和地笑了笑,目光清澈而堅定。
“與其在朝堂上與人爭斗,不如為大盛的未來,多教出幾個明事理的讀書人。”
“時嵐,你看。”
他指著窗外,那些在陽光下奔跑嬉鬧的孩童。
“這,才是大盛的根基。”
孟時嵐看著兄長,忽然就懂了。
他們這些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護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家,和國。
七載光陰,倏忽而過。
永安七年。
當年那個穿著龍袍都嫌寬大的小皇帝,已經長成了十九歲的翩翩少年。
他勤政愛民,虛心納諫,在周從顯、孟興江等一眾老臣的輔佐下,將大盛治理得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朝臣們唯一操心的,便是陛下的后位,一直懸而未決。
奏請選妃的折子,堆滿了御書房的案頭。
年輕的帝王被催得煩了,大手一揮,直接擬了一道旨意。
“朕意已決,立常山王之女,周珈芙為后。”
滿朝嘩然。
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常山王功高蓋世,郡主自幼聰慧,又時常出入宮中,與陛下一同長大,青梅竹馬。
這門親事,簡直是天作之合。
封后的圣旨,由宮中最為體面的大太監,帶著浩浩蕩蕩的儀仗,送往了常山王府。
傳旨的太監握著圣旨,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
一陣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驟然響起!
眾人愕然回頭。
只見一道火紅的身影,宛如離弦之箭,從王府的側門飛馳而出!
馬上之人,身著利落的騎裝,長發高高束起,英姿颯爽。
芙兒已經不再是那個跟在母親身后,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十六歲的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間,既有孟時嵐的清麗,又有周從顯的英氣。
“郡主!郡主!圣旨!圣旨還未宣讀完啊!”
傳旨太監急得滿頭大汗,捏著圣旨的手都在發抖。
芙兒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一道清亮如銀鈴的聲音,隨風飄來。
“爹!娘!女兒聽聞西域的葡萄熟了,我去給你們摘最新鮮的回來!”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話音落下,她雙腿一夾馬腹,那匹神駿的棗紅馬長嘶一聲,化作一道紅色的閃電,絕塵而去。
周從顯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勾起了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意。
他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孟時嵐。
孟時嵐也正看著他,眼中波光流轉,滿是笑意。
他們夫妻二人,浴血重生,搏了一世,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們,能活得這般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么。
至于那道圣旨……
就讓那個癡心的小皇帝,自己頭疼去吧。
夕陽的余暉,將芙兒遠去的背影,拉成一道長長的,奔向自由的剪影。
天地遼闊,任她馳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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