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裴氏一族的列祖列宗泉下真的有靈,為何不保佑她這個身上流淌著裴氏血脈的人,反倒偏袒那鳩占鵲巢之人。
裴春草只需紅一紅眼眶、掉幾滴眼淚,便自有無數人前赴后繼,將一切都雙手奉上。
牌位不語,就連香燭燃燒時產生的裊裊青煙,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對此間一切漠不關心。
說來嘲諷,在她徹底認清永寧侯府那一家子的丑惡嘴臉之前,她曾深深地羨慕過全家當作心頭肉、百般團寵的裴春草。
謝寧華則是在憤恨、在嫉妒元和帝對榮妄的疼愛。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的“好”父皇在語間竟還在為榮妄找補?
仍字字句句都在為榮妄開脫!
什么叫酒后一時不忿,沖動之下才一把火燒了的永寧侯府的祠堂?
榮妄甚至不需要張嘴,父皇就連借口都替榮妄找好了。
為何父皇就不能像縱容榮妄那樣,縱容她一回。
給她想要的,在背后推她一把。
在謝寧華嫉恨目光的注視下,榮妄撓了撓頭,略帶心虛地笑了笑,說道:“表叔父,倒也不算是酒后不忿、一時沖動。”
“您知道的,我對永寧侯府的厭惡不是一天兩天了,時不時就想給他們使個絆子、找點不痛快。”
“永寧侯夫婦不痛快,我就痛快。”
“但您總勸我,說驚鶴兄長于我有救命之恩,又說永寧侯畢竟是他的生身父親。就連莊氏……”
“他在淮死于南民亂之前,人前始終與莊氏這個繼母相處融洽。您說,我若真對永寧侯府下手,人可畏,官與百姓的唾沫星子,怕是能把我脊梁骨戳穿。”
“可厭惡之情,豈是說壓就壓?”
“尤其是在永寧侯生母壽宴那日,我多飲了幾杯,眼見一群趨炎附勢之徒圍著她極盡諂媚。”
“她算什么侯府老夫人?不過是個名不正不順之人。”
“難不成,當年永寧侯府的太夫人為清玉大長公主與裴駙馬過繼嗣子時,竟連這嗣子的生母也一并接來,給駙馬爺當妾室了?”
“我記得,大乾沒有將生母一并過繼為妾的先例吧?”
“越是想,越是氣;越是氣,酒便灌得越兇。不過幾杯下肚,一股火就直沖頭頂。”
“當時我顧念著表叔父平日的教誨,強壓著火氣沒在壽宴上發作大鬧,沒讓永寧侯府那群衣冠禽獸當場難堪,只想著先退出去醒醒酒……誰知酒勁未散,反倒惡向膽邊生,一咬牙、一閉眼,就從祠堂后窗翻了進去。”
“我本沒有放火燒祠堂之心,原只想對著那些牌位痛罵一番,出口惡氣。誰料醉酒后腳下不穩,一個趔趄竟撞翻燭臺,引燃了帷幔。我倉皇逃出,正欲將此事偽裝成意外,卻一眼看見裴五姑娘昏倒在院中,渾身高熱滾燙,不省人事。”
“厭惡永寧侯夫婦是一碼事,但我自幼受老夫人與表叔父您的教導,萬不敢牽連無辜,罔顧人命。”
“上京城誰人不知,永寧侯府那出“真假千金”的鬧劇,接回了一位瘦小伶仃、不甚起眼的嫡小姐。”
“裴五姑娘流落在外,與驚鶴之死絕無關聯,也并未蒙侯府恩澤,既無辜又可憐。我榮妄再如何,也做不出為保守秘密、掩飾己過,而害她性命之事。”
“幾經權衡,我最終救下了裴五姑娘。”
“并與她約定,她為我保守秘密,我則助她引來闔府賓客,以破她的困局。”
“表叔父,永寧侯府祠堂起火一事的來龍去脈,便是如此。”
“就連后來,裴五姑娘不惜重金,尋訪技藝最精湛的匠人精心重雕焚毀的牌位,拜訪德高望重的高僧為之逐一開光祈福,也是在感激我救她出泥潭的恩情,替我贖罪。”
“請表叔父明鑒。”
元和帝沒好氣地白了榮妄一眼。
這小子張揚不羈,豈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性子?
偏生他這番說辭,講得是滴水不漏、環環相扣,尋不出半點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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