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
他最該做的,就是捧著這塊石頭,去砸了折蘭院的門窗。
小廝將信將疑,臉上卻已露出慶幸之色,連聲道:“四公子能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五姑娘早已吩咐下人將問心院收拾妥帖,里頭一應擺設,都是她身邊的素華姑娘親自盯著布置的,比之滄海院,只怕還要更精致幾分。”
“對了,五姑娘還專門命人在問心院里新砌了一間暖閣,說冬日苦寒,有暖閣更便于您安心養傷。”
“小的這就領您過去吧?”
沒有對比,便不覺落差;對比愈是鮮明,愈是痛徹心扉。
裴臨允只覺自己的心仿佛被生生撕成兩半。
一半浸入溫軟的蜜水之中,暖意融融,教人沉溺難舍。
另一半卻似被撕裂出巨大的缺口,凜冽的寒風正呼嘯著往里灌入,刺骨冷,錐心的疼。
在極致的冷意和疼痛下,恨意瘋狂滋長,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
他想要將所有舍棄他的人,統統拖入地獄。
要他們同他一樣絕望,與他一般痛苦。
思及此,裴臨允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不急著去問心院。”
“本公子身陷囹圄多日,與父親母親許久未見,甚是想念。如今既已回府,于情于理,都該先去向二老請安,以盡孝道。
話音未落,裴臨允已經甩開小廝,大步流星直往折蘭院而去。
他要去最后確認一次,他的父親母親,是否當真將他徹底舍棄。
“萱草,怎會是你在此伺候?”
裴臨允望著眼前這個仿佛老了十歲、身著靛青衣裙、鬢間只簪一支白絹花的女子,愕然道:“你……不是早已成了父親的通房,母親仁慈,還為你單撥了院子、享著姨娘的份例嗎?”
從前,萱草最是講究打扮,處處透著嬌俏玲瓏。衣擺上的纏枝繡、鞋頭綴著的細珠、鬢邊垂下的兩縷青絲……無一處不精心,無一處不亮眼。
雖只是胡嬤嬤的女兒,可那份細致與張揚,卻比小門小戶嬌養出來的閨秀還要奪目。
“你……”
“你怎么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了。”
萱草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四公子……不也與昔日判若兩人了嗎?”
“奴婢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進了大理寺獄便突患怪病,還自己撞墻毀了容貌的。”
“四公子,這些日子以來……可曾照過鏡子?”
“呵,不對……”她刻意拖長了語調,聲音里帶著幾分譏誚,“大理寺獄里哪來的鏡子?不過恭桶總是有的吧。四公子解手時,難道就沒低頭……好好瞧瞧自己如今這副尊容?”
“若是瞧了,怕是當場就要將恭桶踹翻了吧。”
胡嬤嬤一死,萱草仿佛一夜之間被迫長大,如遭拔苗助長,再無往日愚笨的天真。
在她心里,胡嬤嬤就是被莊氏卸磨殺驢要滅口,活活逼死的。
這個念頭,在胡嬤嬤自戕前夜一遍遍地重復念叨下,根深蒂固,再難動搖。
五姑娘原打算將賣身契還給她,并為她置辦了宅院、備足銀票,送她離府安身。
可她拒絕了。
她定要將母親安葬在妹妹墳旁,再親眼看著莊氏自食惡果。唯有如此,她才愿開始新的生活。
她的前途是母親拿命換來的。
裴臨允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神驟冷:“萱草,你放肆!”
“區區一個通房丫鬟,可知自己是在對誰說話?”
萱草一本正經的頷首:“自是知道的,不勞四公子費心提醒。”
“奴婢雖只是個通房,可既有侯爺的寵愛,又有夫人的信任,在這侯府中也算半個主子,人人敬著捧著。倒是四公子您,空有嫡子之名,卻無侯爺與夫人作倚仗。真要論起來,你我之間,孰尊孰卑,還未必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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