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該說的,都已說完。陛下是否要改罰?”
“不管廷杖加身,或是賜臣一死,臣都絕無怨。”
華宜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李德安垂下頭,終是緩緩閉目,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這番話,猶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入陛下與榮國公府之間。
平日風平浪靜時或許不顯,可一旦變故驟生,便會發覺那根毒刺早已沒入血脈,直抵心竅。
足以是致命之招!
前朝后宮,忌憚榮家者眾,彈劾榮國公的奏本亦不絕于耳。
然而,能將話說得如此直白、如此鋒銳,字字見血的……
唯有宴大統領一人。
他究竟……意欲何為!
若依宴大統領方才所,他自身亦屬親榮一脈。
如此看來,這宮城……他已不能再留。
原以為此生可死于宮禁之中,再由順全收斂遺骨,送出宮葬于干爹墳側。而后托順全尋一處清凈虔誠的寺廟,以他多年積攢的俸銀供奉長明香火。
既為這不得已的一生做個了結,也求來世能投生富貴門戶,做個全乎完整、堂堂正正之人。
罷了,到了跟陛下請辭,去宮外的宅子里過活,靜候大限到來了。
其實,他很不愿意去正常人里做個異類。
這個想法,數十年都不曾改變。
然,沒辦法了。
李德安下定了決心。
此時,沉默良久的元和帝終于再度開口,聲音沉緩卻冷靜:“據朕所知,榮老夫人并未接受宴老太爺臨終所贈。”
“她一生光明磊落,無愧于人,卻屢遭你語牽涉,實屬無妄之災。”
“更遑論,你母親嫁入宴家之前,便已知曉宴老太爺曾執意求娶榮老夫人之事。可她并不在意,曾過往如煙,不必縈懷。”
“他們二人,一個為遵從祖母之命,娶妻延嗣、開枝散葉。一個所求的,是宴家的門楣與富貴。”
“這本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婚后,宴老太爺對令堂始終敬重有加。除朝政公務之外,與榮老夫人幾乎再無往來。”
“榮老夫人,實不該受你如此羞辱。”
“還有……”元和帝的語氣重了些許:“你說,榮家之罪,罪在過去,罪在將來。”
“依你之,朕的母后牝雞司晨,朕的父皇色令智昏,大錯特錯嗎?”
“你想以將來的不確定之事,定今日榮家之罪嗎?”
“你問,誰能容榮家,誰又敢容榮家?”
“朕敢容!朕能容!”
“你既口口聲聲說效忠于朕,便該以朕之心意為心意,以朕之旨意為準!而非自作主張,陷朕于兩難境地!”
“你是想,打倒榮家,宴家上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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