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些什么蕭氏若不肯順從于他,他便要將裴驚鶴身世存疑、甚至可能是個野種之事公之于眾。
可蕭氏為何不曾想過,反過來威脅永寧侯?
蕭氏那時的處境已然跌至谷底,還有什么可畏懼、還有什么需要隱忍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籌謀一番,未必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敗為勝。
但蕭氏終究不敢賭、不敢拼,只能任由永寧侯步步緊逼,將其牢牢掌控于掌心之中。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正是這份怯懦、軟弱,還有自欺欺人的天真,潛移默化的影響,進而連累了裴驚鶴。
她從不敢小覷傳身教的力量。
永寧侯借裴驚鶴一人,便牢牢掌控了蕭氏;而莊氏則憑裴明珠,令裴驚鶴束手束腳、投鼠忌器。
不愧是“志同道合”的夫妻!
不愧是“血脈相連”的母子!
裴桑枝斂起心中那些復雜晦澀的思緒,連同對蕭氏那份難以說的恨鐵不成鋼,轉而望向蕭凌,輕聲道:“多謝蕭公子為我解惑。”
“我并非質疑公子所不實,”她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不容錯辨的坦蕩,“只是我的性子與蕭夫人不同,既不似她那般溫婉,也不如她那般隨遇而安。我這人有些討人厭的固執,凡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若心中有疑,便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方才冒昧一問,還望公子見諒。”
蕭凌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過分客套,便意味著過分的疏離。
“五姑娘,”蕭凌抿了抿唇,辭間帶著幾分斟酌,“若胡嬤嬤自戕前的控訴屬實……你我之間,本不必如此生分。”
裴桑枝的目光清冷,宛如一旁結了薄冰的池塘,在冬日慘白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光:“蕭公子,駙馬與周老大人不是才剛著手調查么?”
“真偽未辨,是非未明,此時若你我在行間失了分寸,只怕……落人口實。”
“若是再空歡喜一場,怕是更失落。”
“還有……”
說到此,裴桑枝微微一頓,望向蕭凌的目光卻愈發堅定清澈,辭懇切,字字發自肺腑:“退一萬步說,即便最終證實我確是蕭夫人親女,我也絕不會替她去承受蕭氏一族的怒火,更不會替她彌補當年她對蕭氏女眷們所造成的傷害。”
“雖說自古以來皆有“父債子償”之說,女代母償債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于我而,那從來不是我所該擔負的責任。”
倘若真要一板一眼地計較起來,蕭氏的生恩,她上輩子那條命,早已還清了。
而這一世,她為蕭氏與裴驚鶴還原真相、討還公道、辯白清白,更是仁至義盡。
她從來不是什么濫好人,更不會為了一份缺失了兩輩子的親情,而委屈自己。
眼見著,蕭凌既是蕭家這一輩中最富才華、最有出息之人,將來也勢必成為蕭家的話事者。如此,有些話不妨說在前頭。
哪怕不中聽,卻不得不講。
蕭凌怔了怔,下意識想要為親族辯解幾句,卻終究底氣不足,話至唇邊又咽了回去,只低聲喃喃,語氣間透著幾分不自在:“時過境遷,事情都已過去這么多年,他們其實早已不再將埋怨掛在嘴邊。況且如今的蕭家,也早已不是祖父剛離世時那般……雞飛狗跳的模樣了。”
裴桑枝神色清明,語氣冷靜:“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之所以偃旗息鼓,不過是因為蕭夫人與裴驚鶴已不在人世,而并非真正釋懷了她所帶來的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