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著。
心里的事太多,像一團棉花一樣糊在胸口。
桑余的枕頭底下還放著匕首。
這是以前殺機四伏時落下的習慣,如今已經脫離了那樣的習慣,卻也改不掉。
畢竟如果沒有這個習慣,她和祁蘅早就死在了無人知曉的廢宮里。
不過……現在的她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她在想,祁蘅會不會不再需要自己。
燭花忽然爆了一聲,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桑姑娘,桑姑娘!”
小太監進福慌慌張張地撞開門,“出事了!”
桑余瞬間繃緊神經,從床上下來,手探進枕頭握緊了匕首:“皇上怎么了?”
“不是……是……”進福喘著粗氣,“皇上八百里加急,召回了北寒部落的陸夫人!”
“陸……晚寧?”
那個……自幼和祁蘅青梅竹馬的陸家千金。
這個名字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入桑余的心臟。
桑余一點點松開了匕首。
她現在還是驚弓之鳥,卻忘了,如今他是皇上,護著他的人太多了,何需要自己這一把殘刃。
“陸晚寧要回來了?”
進福點頭如搗蒜:“正是!聽說皇上派了禁軍統領親自去接,還準備了椒房……”
桑余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而遲緩地站了起來。
椒房,那是皇后之禮。
“姑娘……您沒事吧?”進福怯生生地問。
桑余搖了搖頭,只是有些無措。
她后知后覺地扯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門關上的一瞬間,桑余終于支撐不住,踉蹌著扶住桌沿。
銅鏡中映出一張陌生的臉——蒼白、憔悴,眼角甚至已經有了細紋。
二十五歲,對于宮女來說已是高齡,更何況是一個滿身傷殘的暗衛。
而陸晚寧呢?
她記得那個女子,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是祁蘅年少時在太學院就傾慕的千金閨秀。
后來陸家獲罪,陸晚寧被發配北寒,嫁給了一個部落首領。
只是那首領沒幾天就戰死沙場。
“守寡三年。”桑余喃喃自語,“也就三年前,他決定謀反。原來他一直都在等著她……”
一陣劇痛從右手傳來,她低頭發現自己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這只手早就廢了,連同她那些隱秘的期待一起。
宮外傳來禮樂聲,冊封大典的樂師已經開始準備了。
桑余緩緩滑坐在地上,后背的燙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忽然想起祁蘅登基前夜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阿余,這些年辛苦你了。”
當時她以為那是承諾的開始,現在才明白,那是告別。
那是安慰。
那是在說:“桑余,你已經沒什么用了。”
是啊,她,已經沒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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