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小鎮走失了一個醉漢,那婦人哭了兩天,也找了兩天,都沒能找到,問遍小鎮的百姓,也都沒有結果。
百姓們顯然更在意的,還是他們的晾著的蘿卜什么時候才能變成蘿卜干。
于是婦人便想了很多,想著可能是自己男人喝多了,摔進河里,然后順著河水被沖到了更遠的地方。
也或許是別的什么,總之,應該是死了,而不應該是走失。
他都那么多年沒有離開過家,怎么會離家出走呢?
關于婦人,鄰居的大娘走進來安慰她,“說不定不是死了,是去走親戚了也說不準。”
婦人哭泣道:“我們哪里有什么親戚,我家那邊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這邊也差不多,哪里來的親戚?”
只是剛說完,她忽然想起什么,說道:“他隔壁真正好像還有個表弟,姓周還是什么,但都好多年沒來往了,他上次去還是好多年前,說是跟人喝了酒,那人吹噓自己的兒子什么要去做神仙了,他回來之后拉著我說了好一陣子,說自己那表弟一輩子窮酸命,哪里能有這福氣,兒子能被山上的神仙看上?”
婦人興許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絮絮叨叨開始說起那件事,鄰居大娘聽得云里霧里,最后也只是說道:“要不然去隔壁鎮子找找?說不定真去了。”
婦人一怔,有些為難道:“可我也不知道他那親戚住在什么地方啊。”
大娘說道:“就一座鎮子,能有多大,只要記得親戚的名字,花點時間,肯定能找到的。”
婦人被大娘說動,只是還是有些為難。
大娘從懷里拿出一串銅錢,塞給她,“先把人找到,別的再說。”
婦人趕感激得不行,當天便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只是沒有鎖門。
“大娘,你幫我看著,要是下雨,記得幫我收一下那些蘿卜,我家男人喝酒最喜歡吃這腌的蘿卜干了,往年都是被他早早吃完了的,我今年還多做了些。”
婦人站在門口跟鄰居大娘囑咐,大娘點頭道:“放心吧,我家的什么時候收,什么時候曬,你家就什么時候,別擔心。”
把這件事都交代完了之后,婦人快步離去,大娘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轉身便去一條街上的鋪子上吃面,客人不多,大娘便跟那個老板閑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那個婦人。
“其實她也可憐,自家男人沒本事,活兒也不干,就是床上功夫還湊合,一直讓她舍不得。”
老板也是個中年男人,聽著這話,打趣道:“你怎么知道的?難不成……”
大娘呸了一聲,“當然是她跟我說的,你一天在想些什么?”
老板不再說話。
大娘吃了面之后,就走了。
等到晚上,老板收了攤,在油燈下,寫了些什么東西,塞到了床邊一個花瓶里,第二天一早,他看見有收貨的客商,便把花瓶拿了出來,要賣給那個客商。
“我這是前代的花瓶,應該很值錢的,你這袋子錢不夠。”
鋪子的老板拿著花瓶,皺起眉頭,很是不滿。
客商笑道:“你這雖然是前代的花瓶,但卻不是官窯,不值那么多錢。”
鋪子老板搖頭道:“但畢竟是老東西,你再加點。”
客商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加不了,你要是不賣,可以賣給別人。”
鋪子老板嘆氣道:“好吧,反正也是閑放著,就給你了。”
客商點點頭,滿意地拿起花瓶,付了銀錢,但他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小鎮上又轉悠了四五天,買了不少東西,這才帶著貨物,離開小鎮。
離開小鎮,他去了郡城,在那邊,又收了些貨,之后他開始一路北上,有時候走陸路,有時候則是走水路,一路上,他挑著那些大的郡城走,將自己收來的貨物一邊賣一邊又買些當地的東西。
他們這樣的客商,從來都是這樣的,從一座州府去到另外一座州府,在這里買的東西,賣到那里去。
在江陰府北邊的一座郡城里,客商在這里賣著貨物,有人看中了他在小鎮上買的花瓶,那是個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指著那花瓶問道:“這個我要了。”
客商點頭笑道:“客人眼光不錯,這的確是前代的花瓶,只要八百兩銀子。”
“八百兩銀子?你怎么不去搶?這就算是前代的官窯,都不值這個價,你這個花瓶,還不是官窯!”
富家翁有些生氣,他是有錢,但也有眼光,絕不能允許自己買東西買貴了。
客商說道:“客人好眼力,這的確不是官窯,但你看這樣式,可不多,只怕都要成為孤品了,八百兩不能少。”
“你這東西,八百兩絕對是賣不出去的!”
“我打算買到帝京去,那邊有錢人多,不關心價,只要是他們的心頭好,都愿意出錢。”
“帝京,那些人的確是人傻錢多……”
富家翁是真心喜歡那個花瓶,也知道客商說的是有些道理,但他同樣覺得八百兩還是太貴了,他不能接受,于是便耐著性子講價,不過即便他從下午講到傍晚,客商也沒有松口。
“算了,我自己去淘,只怕最多兩百兩就能買到。”
富家翁最后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這個花瓶,還是走了。
客商笑著送走他之后,找了個地方住下,然后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了這里,來到了豐寧府境內。
在那條大江前,乘船渡江。
之后他回到了帝京,貨物賣了一些,還有一些,然后客商便開始在坊間販賣這些東西。
有一日,有個男子來到這里,看著那個花瓶,笑道:“這還有個前代的玩意。”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尖,不太像是男子嗓音。
客商說道:“客人好眼力,這個前代的花瓶,只需要八百兩。”
男子嘖嘖道:“這東西不是官窯,八百兩有些貴了,不過樣式還不錯,我要了。”
男子痛快付了錢,提著花瓶走了。
……
……
“高內監,我這正好有個花瓶,是前代樣式,很是罕見,聽說高內監最喜歡這個,所以便拿來給高內監您掌掌眼。”
夜色下,高錦所在的小院里,那個白日里買了花瓶的男子原來是個太監,此刻正微笑著將手里的東西遞出去。
高錦接過來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前代的東西,難為你有心了。”
那太監笑道:“這花瓶能被高內監看上,是它的福氣。”
高錦也不多說什么,最后送走了這個太監之后,便帶著花瓶往西苑走去。
夜色里,他提著燈籠,來到朝天觀門口,看門的兩人看著是他,也沒有多說什么,畢竟誰都知道高錦和陛下的關系,別說他這個時候來,就是再晚一些,也沒什么。
高錦抱著花瓶進入精舍,放在窗臺上,笑著說道:“陛下,找到個有趣玩意兒,是前代的東西,您掌掌眼。”
宮里的人都以為是他喜歡這些東西,但實際上,真正喜歡的,是那位大湯皇帝。
大湯皇帝從蒲團上站起,走到了窗邊,看著那個從慶州府的小鎮上一路來到這里的花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取出了花瓶里面的東西。
看了幾眼之后,他掌心里生出一團火,直接便將東西燒了。
然后他一把將花瓶拍出窗外。
清脆的一道響聲在夜色里響起,那個前代的花瓶就碎了,這讓窗外的御貓都吃了一驚,不過到底是御貓,并沒有那么驚慌,看了一眼之后,便繼續趴在墻上打盹。
“這都是什么東西,也能說有趣?高錦你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
大湯皇帝搖了搖頭,好像有些不滿。
高錦只是惋惜道:“就算是陛下不喜歡,也不至于砸了啊,這怎么也值一兩百兩銀子呢。”
大湯皇帝笑了笑,只是說道:“前代的花瓶,現在造假的也很多,你的眼光還淺,有時候分不清楚也正常,就算是朕,有些時候,也很難一眼看不明白啊。”
高錦說道:“原來這個花瓶是假的啊。”
“不,這個花瓶倒是真的。”
高錦不明白了,“那陛下為什么要砸了?”
大湯皇帝看了高錦一眼,搖頭說道:“因為朕有些生氣,怎么多看了這么久,才看清楚它是真的。”
高錦知道眼前的這位陛下說的肯定不是花瓶的事情,但也不知道具體的內容,所以就只好不說話。
大湯皇帝揮了揮手,讓高錦出去之后,這才站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明月,“南北啊。”
……
……
靈洲最近有些不太平。
這座緊鄰著北方妖洲的人族北方大洲,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風平浪靜,大概是因為此間的修士大多都是僧人,僧人修行,從來簡單,晨鐘暮鼓,參禪打坐八個字而已。
偶有些僧人會下山做那苦行僧,但也極少與人發生沖突。
但這些日子,有些消息不斷傳遍靈洲,那座可在靈洲排到前五的大宗南懸寺前些日子不知道為何,招惹了一個女子劍仙,惹得那女子劍仙仗劍去往南懸寺宗門祖庭所在,不由分說就出劍,重創了幾個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之后,雖說被南懸寺逼退,但各大仙府對于這個脾氣暴躁的女子劍仙身份也不免好奇。
靈洲多僧人而少其他修士,至于劍修,更是寥寥,更是不可能有所謂劍仙了。
因此那女子劍仙的來歷,眾人理所應當的懷疑應當是西洲某幾座劍道大宗門里走出來的了,只是就在他們猜測女子到底出自哪座劍道宗門的時候,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更是讓人沉默。
女子劍仙名為李青花,出自天臺山青白觀。
天臺山青白觀這六個字代表著什么,眾人不是不知道,那個地方,可是青天道場,那位七洲用劍第一人,世間劍道最高者,只怕就是這位的師父了。
若是放在三百年前,這位女子劍仙別說重創了幾個高僧大德,就是將南懸寺拆了,只怕南懸寺頭上那位景空圣人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今青白觀主閉關三百年,生死未知,世間修士,尤其是南懸寺僧人,哪里還能就這么忍氣吞聲?
至少要做些什么,護著南懸寺自己的臉面。
不過到底事情還是涉及了青天,南懸寺也沒敢擅作主張,而是派遣了寺內的戒律長老,前往了菩葉山。
……
……
菩葉山位于靈洲西邊的群山之間,山中多菩提樹,山頂有一座小廟,廟中有圣人。
戒律長老為顯虔誠,步行前往,花了一月,才來到山腳,在一處溪邊仔仔細細洗了身子,換上一身干凈僧衣,踩著青石板,這才緩緩往菩葉山去。
山中有大小寺廟連綿,圣人道場,自有高徒拱衛。
踏上山道沒多久,便有一年輕僧人飄然下山,來到這戒律長老前,雙手合什,微笑道:“見過三白師叔。”
年輕僧人生的尋常,但動靜之間,自有一派沉穩。
天下僧人可稱一家,其間自有輩分傳承,年輕僧人雖然年輕,卻是這位戒律長老的同輩師兄之徒。
戒律長老點點頭之后,看著眼前這個師侄,眼眸里也滿是欣賞,這一代的年輕僧人里,眼前這位法號缺山的年輕僧人,已經可以說是名列前茅,假以時日,大概真能成為一代高僧大德,至于能不能接過菩葉山的衣缽,便不好說。
戒律長老雖然輩分比眼前的缺山更高,但依舊不敢輕視,畢竟對方出自菩葉山,是圣人門下,而非尋常,他輕聲道:“有樁事情,想要請示圣人。”
缺山笑道:“師叔來意,其實師祖他老人家已經知曉。”
戒律長老不覺意外,只是說道:“圣人通曉一切事,只是我等總要知曉圣人天心才是。”
缺山微笑問道:“師叔,那樁事上,可曾理虧?”
戒律長老搖搖頭,“事情不知而起,山門便受損頗多,寺中同門更是受傷數人,自然不曾理虧。”
“既然不曾理虧,那便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缺山看著眼前的戒律長老,平靜道:“既然有理,走到何處都有理。”
戒律長老皺了皺眉,猶豫片刻,問道:“那西洲?”
缺山說道:“那位既然已有三百年不曾問世事,何必叨擾?”
戒律長老聽明白了,于是點了點頭,但他抬頭看了一眼山頂之后,還是有些希冀的開口,“不知能否有機會聽圣人教誨?”
缺山說道:“師叔既然誠心而來,如何不能?”
說完這話,缺山領著戒律長老往山上走去,戒律長老則是滿臉更是虔誠,世間僧人,誰不愿意聽圣人講經解惑?即便不能,就只是見一面,那也是極好的事情。
一路上,周遭僧人看到戒律長老,都微微點頭。
終于,兩人來到了那座小廟之前。
戒律長老跪倒在地,滿臉虔誠,“弟子三白,拜見圣人。”
小廟長久無聲。
戒律長老有些疑惑,但卻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一臉虔誠地跪倒在地,不不語。
“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