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頭看了看對面的白衣少年,又低頭看了看自已,微笑道:“你是我就是。”
崔東山嘴角抽搐。
崔瀺始終面色沉靜,凝視畫卷,好似在自自語,“崔東山,你知道在你還沒誕生之前,在我剛剛來到大驪,剛剛擔任國師之際,最想要的,是什么嗎?”
崔東山雙手攏袖,一不發。
老人也不去管他,開始自說自話。
“我最需要的,是自已的身邊,有個境界足夠高,殺力足夠大,腦子還足夠聰明的劍客。”
“例如左右,例如阿良。”
“我曾找過左右,坦誠相待,想要讓他這個師弟,隨我一道趕赴寶瓶洲,助我完成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萬年的大業。”
崔瀺搖搖頭,“失敗了。”
“還曾尋過阿良,提出了一樣的想法,但是這個漢子,雖然知道我的深層用意,可就是過不去自已心里的那個坎兒。”
崔瀺再次搖頭,“所以還是無果。”
“知道為什么,左右阿良,都沒有答應我嗎?”
老人自問自答,“因為他們都不算是真正的劍客,在練劍之前,就已經讀了很多年的書。”
“他們身上的枷鎖,太多太多了。”
崔東山黯然搖頭。
“不是這樣的,我家先生,比那寧遠,好了不知多少,再給他一點時間,只需要一點點,就足夠了。”
兩人好像在各說各的。
崔瀺繼續說道:“如果當年我的身邊,有一個阿良,或是左右,那么如今的寶瓶洲,早就是大驪的天下了。”
“那么如此一來,我的抱負,就會更高,更大,時間也足夠多,到那時,大驪的鐵蹄,就不會只是在寶瓶洲。”
“會登上北俱蘆洲的土地,會南下桐葉洲,最后在蠻荒入關之前,整合三洲大地,聚攏千萬修士……
共抗妖族,力挽天傾!”
老人嘆息一聲,“可惜。”
話鋒一轉,崔瀺又微笑道:“但是現在,好像當年的這個想法,又可以重新撿起來了。”
“這個寧遠,雖然在境界層面,比不上阿良左右,差的很遠,可是在我看來,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崔東山眼神幽幽,“他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反觀我先生陳平安,才是天下罕有。”
崔瀺笑著點頭,“沒錯,寧遠這樣的人,天底下是很多,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讓到劍開蠻荒的。”
老人問了一個問題。
“崔東山,你總是說,你家先生有多好,品行有多優異,可他行走至今,到底讓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你要論品行,比陳平安更好的,我們浩然天下,沒有嗎?”
“我就不拿文廟四圣來說事了,只說一個齊靜春,在品行上面,你家先生陳平安,比得了?”
崔東山啞口無。
少年忽然問道:“書簡湖之局,齊靜春有沒有參與?”
崔瀺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崔東山有些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
文圣弟子的身份,可是齊靜春一手為之,如此看好陳平安的他,又怎么會算計到自已小師弟的頭上?
崔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許是說的太多,有些口渴,老人便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齊靜春真的會算計自已的小師弟嗎?
會的。
但是“算計”兩字,有些時侯,是模糊不清的。
結果是壞的,叫讓算計,可要是好的,那就叫護道。
曾經有個讀書人,在離去之前,對一名青衫少年說過,自已把一副很重的擔子,交到了他的肩頭。
這個擔子,是什么?
會不會是……半個一?
老人低下頭,繼續凝視那幅畫卷。
多好的一個年輕人,在他身上,能看見許多人的影子,有老大劍仙,有白也,有阿良,有左右,有孫懷中……
還有齊靜春。
更有文海周密。
最后崔瀺看見了自已。
難怪昔年的蠻荒天下,在那托月山上,刑官能與周密,成為那互為死敵的“知已”。
蠻荒托月山。
浩然書簡湖。
周密沒有留下寧遠,那我崔瀺行不行?
一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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