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鄭儀沒有立刻回宿舍休息。
他徑直走向學員宿舍樓的管理處,那里臨時被辟為班委的值班室。
門虛掩著。
鄭儀抬手敲了敲。
“請進。”
里面傳來趙穎冷冽的聲音。
推門進去。
不大的房間里,趙穎獨自坐在靠窗的書桌后。
桌上攤開著黨校的學員名冊和紀律規定匯編,她手里拿著一支筆,正對照著什么飛快地標注著。
聽到腳步聲,趙穎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來,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
“鄭書記?有事?”
鄭儀在她對面坐下,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趙班長,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是關于生活委員劉建華同志的。”
趙穎放下筆,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擺出一副公事公辦、傾聽的姿態。
“劉建華同志?他怎么了?”
“是這樣。”
鄭儀語氣平穩。
“劉市長剛才找到我,反映他胃部有潰瘍的老毛病,食堂的清淡飲食他一下子不太適應,中午這頓感覺胃不太舒服。他提出申請,希望每天中午能特批他外出,就在黨校附近的小餐館買點熱乎、軟爛、油水稍足點的東西吃,早飯和晚飯保證在食堂吃。他承諾嚴格遵守外出報備登記制度。”
鄭儀說完,看著趙穎。
趙穎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她沒有立刻表態,只是拿起桌上的《中青班學員管理規定》,翻到“生活管理”和“外出審批”部分,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幾秒。
半晌,她才緩緩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純粹的審視:
“理由不充分。”
五個字,冷冰冰地砸在桌面上。
“理由?”
鄭儀迎著她的目光。
“對。”
趙穎語氣斬釘截鐵。
“第一,食堂伙食是嚴格按照營養學標準配餐,衛生健康有絕對保障。油水少是相對社會餐飲而,這恰恰是黨校保障學員健康、錘煉作風的體現。胃潰瘍的養護,關鍵在于定時定量,少食多餐,避免刺激。食堂完全可以滿足,不存在‘不適應’。”
她頓了頓,語速不快,但邏輯嚴密得如同辦案:
“第二,‘胃不太舒服’是主觀感受。有沒有校醫開具的診斷證明或醫囑建議必須外購特定食物?如果沒有,這就是基于個人口味的偏好調整,不是醫療必需。”
“第三。黨校實行封閉式管理,禁止學員私自外出就餐,是鐵律!這條規定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它的意義,鄭書記應該很清楚,切斷不必要的社交應酬,避免滋生不良風氣,確保學員全身心投入學習!”
“今天他胃不舒服要出去吃,明天另一個頭疼腦熱要出去買藥,后天第三個想出去見朋友敘個舊……規矩還要不要?紀律還嚴不嚴?其他學員怎么看?”
她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鄭書記,你是支部書記,應該帶頭維護校規校紀的嚴肅性,而不是當‘好好先生’,做無原則的遷就!”
“這種口子,絕對不能開!”
句句在理,字字如鐵。
趙穎的態度強硬得近乎不近人情,卻又讓人難以辯駁。
她就像一個嚴苛的法官,只認法條,不認人情。
鄭儀心中了然。
這已經超出了單純的“規矩”之爭。
要么,趙穎就是這種“紀律機器”,刻板到不懂變通。
要么……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試探!
試探他鄭儀這個“意外”上位的支部書記,在面對規矩與人情、面對她這個手握“紀律戒尺”的班長時,究竟有幾分膽魄和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