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一些小事都是吳媽媽來,今日忽然被傳過去,窈煙心里有些不安,但她幾乎只差最后一步了,老夫人應當也不會想換個人再重新開始。
老夫人似乎是病了,精神沒有從前好,兩鬢也生了許多白發。
原本明亮寬敞的屋里也多了一絲苦澀的藥味,窗上掛著黑色的綢布,將日光都遮掩住,莫名讓人覺得逼窒。
見到人來,老夫人讓吳媽媽扶著她起身,緩緩說道:“旁人都說冬日難熬,特別是上了年紀之后,忽然之間就病了,病了便再也起不來。”
她的聲音很沙啞,宛如被粗糙的砂礫磨過,枯朽又滄桑。
窈煙不敢抬頭看,只能垂首窺著老夫人垂在床側那一只仿佛喪失了所有養分而皺紋橫生的手背。
她日日伺候在大公子身邊,也沒聽說過老夫人病了,怎么忽然之間就成了這副模樣?
說一句話老夫人要緩很久,吳媽媽眉間更是未放松下來過,過了約莫四五個呼吸的時間,老夫人才繼續道:“我心里始終放不下府里的那些孩子們,特別是淮哥兒,他是長房長子,外界傳聞對他并不好,元家那邊也還觀望著,等一個確實的說法,我喊你來,到底還是只為一件事。”
“你無論用什么法子,不要再想著等一個月的時間過去,慢慢讓他喜歡上你。我怕是撐不到一個月了,年紀大了,就很希望家里有喜事發生,如果淮兒能夠在年后便與元家幺女成親,我的病,估摸著能好個大半。”
窈煙靜靜聽著她的話,始終低眉順眼,像一個軟柿子一般,老夫人說什么,便是什么。
燭光映在她的面頰上,年輕又嬌嫩,老夫人也想起來自己年輕的時候,歲月漫漫不饒人,她竟然也到了依盼孫兒成親來沖喜的地步。
吳媽媽擦了擦眼角的淚,從一旁的屜里拿出來一白色瓷瓶遞給窈煙,瓷瓶很涼,吳媽媽的手握著她的,緊緊捏了一下,然后又退回老夫人身邊。
窈煙忽然之間感覺到老夫人的性命好像就背負在了自己的身上,這個擔子有些沉重,如一條細鞭一樣打在她的身上,留不下痕跡,但卻止不了被鞭笞的痛意,讓她有種若是今日或者明日,還不能將事情完成,她就是一個罪人的感覺。
但說是罪人也算抬舉她,她此時只算是一個工具,一個被用完就要被拋棄的工具,卻要承擔這樣的重量,她搖搖欲墜,怕是承受不起。
“這是一味藥,你想辦法放到硯兒的吃食或者是茶水里,”老夫人從枕下拿出一張薄紙,示意她來拿,“我會保住你的,若是他惱怒了,你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只要完成我的吩咐,銀子還是賣身契,我都能給你。”
那張薄紙是她的賣身契,窈煙上前想要接過,老夫人卻忽然又收手,她的指尖只差一點兒,就能觸到那張決定她去向的紙。
靠得越近,老夫人身上藥的味道便越重,窈煙咬了咬唇,只能不甘心地后退。
老夫人很滿意她的模樣,只有用一根繩將她拴著,引著,她才不會想生出旁的心思。
“在除夕夜之前,若你不能帶著元帕來見我,我熬不過年夜,你便也跟著我去吧。”
窈煙往回走時腦里面脹痛的要命,元帕兩個字在她腦子里橫沖直撞,她真想當著蕭淮的面問一問,他到底能不能行。
若實在不行,她也不必等那兩日了,要么現在就收拾東西逃掉,要么等著被老夫人抓回來后打死。
她進院子時看了眼蕭淮緊閉的書房,跺了跺腳,回左側院想辦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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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逐漸開始張貼對聯,還有兩日便是年夜。
晚上沈氏親自下廚,為他們一家四口做了一些小菜。
蕭靜靈急著回去挑嫁衣款式,草草吃了兩口就走了,蕭淮和蕭泓相對而坐,一頓飯下來只剩碗筷相碰的聲音響起。
父子倆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將,當初蕭淮要參軍就與蕭泓吵了好大一架,如今縱使闖了些名堂出來,蕭泓還是不滿,總拿當年為他請習武師傅的事情說后悔。
這么多年過去了,沈氏也不少為此事頭疼,此時她坐在兩人中間,打圓場道:“夫君,你前兩日不是還與我說,舅舅夸了淮兒么,你快講給孩子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