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鈺彗猛地坐直身體。
這部分對話完美利用了林清淺與父親的親密關系,又通過程默虛構的遺憾經歷引發她的同情。
報告里提到過,林清淺對有故事的人會格外溫柔。
聊天記錄滑到深夜時段,話題越來越深入。
清淺: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沒有學琴,現在的我會是什么樣。
默:依然會是個在規則里偷偷種野花的人吧。
清淺:你怎么確定?
默:記得我們在那家書店偶遇嗎?你盯著那張冷門爵士專輯看了十分鐘,最后卻買了旁邊的古典精選集。
清淺:天哪你連這都記得!(震驚)
默:當時你臉上寫著想叛逆又不敢的表情太生動了(偷笑),不過最后你偷偷用手機拍了那張爵士封面對吧?
清淺:我開始懷疑你是偵探了(捂臉)。
默:只是對美好事物的敏感度罷了,話說,要不要下次一起去聽那支爵士樂隊的現場?他們下個月來魔都吧。
清淺:好。
黃鈺彗的手指微微發抖。
從專業話題到私人邀約,過渡得如此自然。
更可怕的是,這個偶遇完全是設計出來的。
最后幾頁聊天記錄顯示對話持續到凌晨一點多,內容從音樂延伸到旅行、文學甚至夢境。
程默似乎特別擅長用冷讀術引導話題:
默:我猜你喜歡村上春樹。
清淺:你怎么知道的?
默:挪威的森林里描寫的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和你琴盒上貼的那句在e弦上尋找失落的和聲很像。
清淺:(震驚表情)這是我高中時寫的便簽,我朋友圈好久之前的內容了,你連這個都看了?
默:是啊,我看了你發過得所有的朋友圈,觀察你是我的新愛好(眨眼),說真的,你拉巴赫時總帶著一種村上式的孤獨感。
清淺:有時候我覺得琴房就像他的井底,安全但孤獨。
默:而演出時就像突然被丟進澀谷的霓虹里?
清淺:太形象了!你簡直比我的心理醫生還懂我(笑哭)。
默:那我的診療費就收一杯咖啡好了,等我再回魔都,我選一個安靜的咖啡廳好不好?
清淺:好。
黃鈺彗關上手機,胸口起伏不定。
這段對話簡直是一場精妙絕倫的心理操控示范,從共同記憶,到精準的性格判斷,再到自然而然的約會邀請。
每一句話都像量身定制的鑰匙,輕輕轉動林清淺心防上的鎖。
她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成群的大學生。
像自己這類的大學生,在一些成熟人士面前,真是清澈又愚蠢啊。
專家團隊的可怕之處在于,他們不僅分析了林清淺的表面喜好,更挖掘出她內心深處的渴望,被真正看見、被完全理解的感覺。
對于長期生活在嚴格音樂規則中的林清淺來說,這種精神共鳴比任何華麗贊美都更具殺傷力。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張杭的消息:
“專家說根據對話反應,目標已經進入情感依賴初期,你怎么看?”
黃鈺彗回復:
“我覺得比預期順利,她已經開始分享童年回憶和職業困惑了,這種聊天方式簡直致命。”
她放下手機,突然感到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這場游戲本該讓她興奮,但親眼見證一個靈魂被如此精確地拆解與引導,竟讓她脊背發涼。
林清淺那些真誠的分享、驚喜的感嘆和被理解的感動,在冰冷的分析報告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黃鈺彗搖搖頭,甩開這不合時宜的憐憫。
她打開電腦,調出林清淺的完整分析報告,在情感突破口一欄做了新的標注。
窗外,籃球場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激情如歌。
黃鈺彗躺回床上。
很莫名的,思緒起起伏伏,大起大落。
她想到了董明峰。
這個名字從唇間溢出時,黃鈺彗自己都怔住了。
她起身走到浴室的鏡子前,洗了洗臉,鏡中的自己的鎖骨處還留著和張杭曖昧的紅痕,此刻她的眼神卻像迷路的孩子。
手指輕輕撫上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了許多回憶。
好的,不好的。
之前的,現在的。
或者說,高中時期的,又或者是最近十幾天的
“你活該。”
黃鈺彗突然對鏡中的自己冷笑:
“還想什么董明峰,明明是你拋棄他的。”
追求她的董明峰,格外的溫柔,很尊重她。
但張杭從不會,他只會粗魯的把自己按在落地窗前,讓她的掌心和胸貼著冰冷的玻璃,在高層戰栗著。
“變態。”
她低聲罵道,卻感到雙腿發軟。
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自己竟然喜歡更粗魯一些的張杭?
尤其是,他掐著自己下巴說‘叫出來’時,
亦或者‘吃下去’的時候。
那仿佛是來自于靈魂深處的不可抗拒。
只能忍受著。
但回想起來,卻又那么的特殊。
窗外,籃球場上,傳出了一陣謾罵聲,像是兩個宿舍的人,打起來了,含媽量極高,有老師在喊:不想念了?
然后吵鬧聲低了很多
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黃鈺彗突然笑出聲來,笑聲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多諷刺啊!
根本想不清,自己為什么會躺在張杭的床上。
而且,會從很抗拒,到現在的很懷念,很心甘情愿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董明峰公司的破產公告推送。
黃鈺彗條件反射般點開,在看見總裁負債累累的瞬間,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
同一時間。
張杭這邊乘坐的飛機,穩定的升入高空。
飛機那的氛圍,其樂融融。
此次的目的地,是吉。
而此時的吉,很熱鬧。
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潑灑在恒隆租車行的地面上。
三十輛頂級豪車整齊排列成三排,漆面反射的光斑在圍墻上游走,宛如一場沉默的光影秀。
“輪轂縫隙再檢查一遍!”
陳經理扯著嗓子喊道,手指幾乎戳到那輛幻影的輪胎上:
“張總的人肯定會戴白手套驗收,摸到一點灰你們都得完蛋!”
兩個穿連體工裝的年輕小伙立即蹲下,拿著細毛刷開始清理輪輻間的縫隙。
他們身后,三個女員工正用鹿皮巾擦拭魅影的歡慶女神立標,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新生兒。
水珠從加長版古斯特的車頂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這輛車剛經過手工打蠟,黑色漆面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能照出人臉上的毛孔。
穿著白襯衫的質檢員正跪在前引擎蓋上,用強光手電檢查是否有太陽紋。
“小陳!”
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大門處傳來。
所有人同時停下動作,像被按了暫停鍵。
車行老板趙志強穿著深藍色定制西裝大步走來,身后跟著個扎馬尾的年輕女孩,約莫二十出頭,白襯衫配鉛筆裙,懷里抱著平板電腦。
陳經理小跑著迎上去:“老板,都按最高標準準備的,每輛車精洗打蠟,內飾全部臭氧消毒,明天早上出發之前,還會洗一遍外觀。”
趙志強沒答話,徑直走向那輛寶石藍的賓利慕尚。
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在車門把手上輕輕一抹。
空氣凝固了。
“草尼瑪的,這就是你說的最高標準?”
趙志強將手套舉到陳經理眼前,食指指尖有一抹幾乎不可見的淡灰色。
陳經理的額頭瞬間滲出冷汗:
“我馬上讓人重新”
“不用了。”
趙志強打斷他,轉向身后的女大學生:“小蘇,通知凱悅那邊,調他們專業的禮賓車隊清潔組過來,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做。”
叫小蘇的女孩迅速在平板電腦上記錄,馬尾辮隨著點頭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襯衫第二顆紐扣沒扣,彎腰時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趙志強走到車隊正前方,拍了拍手。
三十多名員工立刻聚攏過來,工裝褲摩擦發出沙沙聲。
“都他媽聽好了。”趙志強的聲音突然拔高:
“明天恒隆所有其他業務,婚慶的、商務的、機場接送的全部推掉!有客戶鬧事就退雙倍定金!”
一只麻雀落在勞斯萊斯的車頂上,立刻被保潔組長揮手趕走。
“但張總的車隊。”
趙志強豎起一根手指:“必須零差錯!”
他的目光像刀鋒般掃過每個人的臉:
“誰負責的車出問題,誰就給我卷鋪蓋滾蛋,要是惹張總不高興了。”
趙志強突然獰笑一聲:
“我就剝了誰的皮!”
人群中傳來幾聲緊張的吞咽聲。
他們知道,真的得罪了老板,結果是很慘很慘的。
新來的洗車工小李腿肚子直打顫,他上周才聽說,前不久因為糾紛得罪了那位張總,差點被整得破產,趙總和陳經理還差點進去吃牢飯。
“小陳。”
趙志強招手把經理叫到一旁,壓低聲音:
“那三輛頭車的司機確定沒問題吧?”
陳經理抹了把汗:
“按您要求,都是從業十年以上的,三代清白,酒駕記錄為零的精英。”
趙志強點點頭,突然瞥見小蘇正在摸那輛曜影的漆面,立刻呵斥:
“別碰!你他媽有病啊!”
女孩嚇得縮回手,平板電腦差點掉在地上。
她沒想到,昨晚對自己那么溫柔的老板,此刻竟如此嚴厲。
一時間有點委屈。
但趙志強視若不見。
“趙總,金標車隊那邊”
陳經理欲又止。
“加錢!”
趙志強不耐煩地揮手:
“讓他們再調六輛幻影過來備用,明天所有車必須提前兩小時到現場待命,現在就去把司機都叫來,我要親自訓話。”
遠處傳來液壓桿的聲響。
員工們正在給一輛幻影加裝香檳柜,水晶杯在絲絨襯里中叮當作響。
趙志強走過去,從西裝內袋掏出個絲絨盒子。
“把這個放在主婚車里。”
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純金打造的‘囍’字掛飾:
“足金的,今早剛從老鳳祥取來。”
陳經理雙手接過,像捧著圣物:
“要不要系紅綢帶?”
“你傻逼啊?”
趙志強突然罵了句:“張總什么身份?用那種土掉渣的玩意?”
他深吸一口氣,指向展示廳:
“去把我收藏的那對意大利真絲帶拿來,酒紅色的,當裝飾繩用。”
小蘇怯生生地插話:
“趙總,剛接到電話,張總秘書要求所有車在下午三點前必須到莊園做安檢。”
趙志強臉色一變:
“草尼瑪啊!你怎么不早說!”
他轉身對著車隊大吼:
“所有人!現在立刻進行最終檢查!一小時后出發!”
陽光下,諸多的豪車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每一寸金屬與皮革都閃爍著金錢堆砌出的完美光澤。
趙志強站在它們前方,仿佛站在懸崖邊緣,他知道,明天要么是恒隆東山再起的開始,要么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畢竟,那位張總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了。
要是再讓人家有什么不滿,自己的靠山也說了:
你自己看著辦。
看著辦是啥意思?
他當年和靠山說過,我從一無所有爬到現在的位置,本來要走三十年,是您讓我三年走過來,但從這個高度跳下去,只需要三秒鐘
所以,真的不能再出差錯了。
趙志強喊了一嗓子:
“再給我檢查一遍,待會兒我帶隊,一起去那邊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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