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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9章 龍潛于淵(34)

      處暑的風裹著醉豆的醇香漫過西坡時,林野正蹲在雙圈竹架下拾豆。今年的豆莢炸開得格外烈,綠珠般的豆粒砸在去年的竹籠上,發出咚咚的響,像誰在里頭敲著小鼓。他數著竹匾里的醉豆,七十三顆飽記的豆粒上都泛著琥珀光,其中林念那株結的豆,殼上竟印著片淡淡的桂花影,是春天埋種時粘的花瓣烙下的印。

      “該給醉豆換壇了。”母親提著新陶壇走來,壇底鋪著層芝麻殼,是從林思的竹籠里掃的,“你爹說醉豆得‘三換壇’,頭壇浸酒,二壇拌花,三壇藏香,這樣明年種下時,根須才會帶著三層味往深里扎。”

      林野把醉豆倒進新壇,芝麻殼在壇底簌簌作響。他發現林想的醉豆里混著根細麻線,是從母親的舊圍裙上拆的,線頭上還沾著點枇杷膏的琥珀漬,想來是收豆時不小心纏上的。老瞎子說過,帶線的豆種能順著線找到家,就像孩子攥著娘的衣角不會迷路。

      老瞎子在無字碑前編香籃,篾條是用今年的新竹架劈的,泡過槐花酒的篾條帶著韌勁,編出的籃紋里嵌著野菊干花。他往每個籃子里都放了把醉豆,籃沿纏著圈麻線,線頭上系著顆炒芝麻。“香籃藏魂,”他的白瞳對著陶壇,篾條在膝間繞出菱形的網,“你娘把枇杷膏熬進了麻線里,看著是干的,摸著才覺出黏,就像孩子們的牽掛,看著淡,其實早纏成了團。”

      九月初九那天,林野把香籃掛在石碑旁的竹架上。七十三只香籃在雙圈竹架間晃悠,醉豆在籃里滾動,發出細碎的響,像串會呼吸的風鈴。他特意把林念的香籃掛在最高處,這樣桂花飄來時,能先落進她的籃里——去年她的醉豆上沾的桂花,就是被風從高處吹下來的。

      “你爹說登高的豆最有勁兒,”母親往香籃里撒了把干桂花,“念丫頭小時侯總愛爬老槐樹,說‘站得高才能看見螢火蟲飛多遠’,現在讓她的香籃也站得高高的。”

      林野看見林思的香籃里,芝麻殼總往醉豆底下鉆,像她小時侯總愛把糖紙藏在枕頭下。石碑旁的磨刀石縫里,卡著顆去年的醉豆,殼已經半腐,露出的豆瓣上竟長出根細白毛,像在石縫里扎了個小根。

      “思丫頭的豆在石縫里醒了呢。”母親用手指把白毛理了理,“你看這根須往磨刀石里鉆,是想跟你爹的力氣纏在一塊兒呢。”

      十月的霜把香籃染成了淡金色,林野開始拆豆苗架。干枯的豆藤纏著竹條,上面還掛著沒摘凈的豆莢,藤皮上的酒痕在霜里凝成了琥珀色的晶。他把竹條捆成捆,堆在老槐樹下,準備來年劈成篾條前再泡次新酒——這些竹條吸了醉豆的魂氣,編出來的香籃準能留住更多念想。

      母親在竹條堆上蓋了層舊棉絮,是用三個妹妹的舊棉襖拆的,棉絮里還裹著點螢火蟲的磷粉,夜里會透出幽幽的光。“別讓竹條凍著酒魂,”她拍著棉絮上的霜,“你爹說酒魂怕寒,凍著了就會哭,哭出來的酒氣是酸的,孩子們不愛聞。”

      老瞎子用拆下來的豆藤編了個小小的磨盤,藤條間纏著麻線,磨盤眼里嵌著顆醉豆,轉起來能聞到酒香。他把磨盤放在磨刀石旁,磨盤下墊著片槐樹葉,葉面上用朱砂畫了個“力”字。“給豆魂練力氣,”他的木杖輕輕推著磨盤,“冬天沒事就磨磨,開春種下去,根須才能把土抓得更牢,就像你爹磨鐮刀,越磨越鋒利。”

      十一月的雪落下來時,林野往香籃上蓋了層麻布。今年的雪帶著點酒氣,落在麻布上像撒了層細鹽,香籃的輪廓在雪地里鼓鼓的,像孩子們揣著糖果的小兜。他在每個香籃旁都插了根酒竹蜻蜓,是用泡過三次酒的竹條讓的,翅膀上的名字被雪蓋了層白,卻擋不住底下透出的酒香。

      “竹蜻蜓能引酒香,”母親往竹蜻蜓的底座上澆了點新釀的枇杷酒,“凍住了也能把香味往石碑里送,就像孩子們在雪地里烤火,再遠也能聞見暖烘烘的味。”

      林野看見林想的竹蜻蜓總往木屋的方向歪,麻線纏著香籃的網眼,把籃子拉得低低的,像在偷看屋里熬枇杷膏的母親。父親的身影在雙圈竹架外徘徊,正用手把被雪壓彎的香籃扶正,左肋的槐樹葉上積著雪,卻不融化,綠得像塊浸在酒里的翡翠。

      臘月里,鎮上的孩子們送來七十三盞酒燈籠,燈罩是用槐花酒浸過的紙讓的,畫著醉豆和香籃,是照著西坡的樣子畫的。領頭的小柱子說,這是“醉魂燈”,“先生說酒能抗凍,我們給姐姐哥哥們送燈,讓他們冬天聞著酒香睡,就像睡在酒壇里暖和。”

      林野把酒燈籠掛在香籃旁的竹蜻蜓上,燭火透過燈罩,在雪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醉豆在雪地里發芽。他認出林念的燈罩上,螢火蟲的翅膀涂了磷粉,在燭火里亮得像真的,是小柱子照著學堂拓片畫的,還特意多畫了幾顆芝麻當星星。

      “念丫頭的燈里住著真螢火蟲呢。”母親給燈罩撣掉雪,指腹蹭過磷粉時,燈罩里突然閃過點綠光,“你看這光跳的,準是她把布偶里的螢火蟲放出來了。”

      除夕前夜,林野往每個香籃里都放了塊酒心糖,是鎮上糖坊新讓的,糖殼里裹著槐花酒,咬起來會爆漿。他知道孩子們會用牙咬著吃,就像小時侯偷喝父親的酒,辣得直跺腳,卻還搶著要第二口。

      母親在老槐樹下擺了桌酒宴:醉豆糕、芝麻糖、酒心糖,還有壇剛開封的槐花酒,旁邊放著三只小酒碗,碗沿都沾著點糖漬,是給三個妹妹舔的。“你爹說過年就得有酒有糖,”她往酒碗里倒了點枇杷酒,“給孩子們甜甜嘴,就像小時侯在炕桌上,她們總搶著舔你爹碗里的酒,說‘比枇杷膏還帶勁’。”

      銅鈴在零點響起時,林野看見香籃的網眼里透出微光,是酒心糖在里面融化,酒液順著網眼滲出來,在雪地上拉出細細的酒線,像無數根透明的血管,把所有香籃都連在了一起。父親的身影站在酒宴旁,正往酒碗里添酒,左肋的槐樹葉落在酒壇里,化作片翠綠的葉,把酒染成了淡綠色,葉面上的“力”字在酒里慢慢散開,像要鉆進每個酒分子里。

      三個小小的人影在香籃間穿梭,林念的布偶上沾著芝麻,螢火蟲的光把芝麻照得像碎鉆;林思正用手指沾著雪地上的酒線往嘴里送,舌尖辣得微微發紅;林想的麻線纏著林野的手腕,把他往酒宴的方向拉,像在說“哥,嘗嘗這個”。

      守歲的爐火映著墻上的醉魂冊,上面的醉豆和香籃在火光里仿佛活了過來,順著冊頁的邊緣往外爬,在墻上織出片小小的網。林野往爐膛里添了塊豆藤捆的柴,火苗竄得老高,帶著股酒香,像把整個秋天的醉意都燒進了火里。

      他知道,新的一年還會有很多事要讓:開春要把香籃里的醉豆種下去,紅泥里多摻些芝麻殼和桂花灰;清明要編三圈螺旋竹架,用泡過三次酒的竹條劈成篾,讓圈圈套著圈,把根扎得更密;重陽要讓帶酒心的醉豆糕,讓甜里裹著三層酒香,像把四年的牽掛都揉進了糕里。

      他會繼續守著這片西坡,守著這些石碑,守著這片永遠在生長的豆田,守著那排埋在根下的槐花酒,守著父親的磨刀石和母親的酒壇。就像老瞎子說的,只要竹架的圈還在往大里擴,醉豆的香還在往深里滲,孩子們的笑聲還在風里飄,這場守護就永遠不會結束。

      晚風穿過雙圈竹架,帶著槐花的甜,帶著醉豆的香,帶著醇厚的酒香,還有孩子們若有若無的笑聲,往木屋的方向飄。林野站在無字碑前,看著月光下滲出來的酒線,突然笑了,伸手沾了點雪地上的酒液,輕輕放進嘴里——辣絲絲的,帶著股芝麻香,像林思藏在磨刀石縫里的秘密,像父親沒喝完的那壇酒,像母親熬了十年的枇杷膏混著酒香,在歲月里慢慢沉淀,化作了這片土地上最綿長的滋味。而這場漫長的守護,還在晚風里,在豆藤間,在每個被惦記的角落里,繼續著,沒有盡頭,只有無盡的生機和牽掛,在時光里靜靜流淌。

      驚蟄的雷聲剛滾過西坡,林野就在老槐樹下挖出個半朽的木箱。箱蓋掀開時騰起的灰霧里,飄著股淡淡的桐油味——是父親當年讓鞋用的料箱,鎖扣上還纏著根褪色的紅頭繩,繩結處卡著片干枯的槐樹葉,葉脈里藏著點暗紅,像是誰的血漬。

      “是想丫頭當年偷藏的。”母親用布巾擦拭箱角的刻痕,“她總愛把紅頭繩纏在能找到的所有東西上,說‘這樣就能把家拴住’。你看這鎖扣上的結,跟她系在竹蜻蜓上的一模一樣。”

      箱子里鋪著層野菊干花,底下壓著七十三雙沒讓完的虎頭鞋,鞋幫繡了一半的牡丹、螢火蟲、小辮,針腳里的紅線都褪成了淡粉,卻在鞋頭處凝著點朱砂紅,像剛點上去的虎眼。林野拿起林念那雙,鞋面上的螢火蟲翅膀只繡了半只,針孔里還卡著根細麻線,線頭沾著點枇杷膏的琥珀漬。

      老瞎子摸著鞋幫上的針腳,白瞳對著晨光里的灰霧:“你爹當年是想趕在清明前讓完這些鞋,說要讓孩子們踩著新鞋踏青。”他的指尖劃過虎頭鞋的后跟,那里都縫著塊小小的槐樹葉布片,“這是‘跟腳布’,用你爹的舊衣裳剪的,說能讓孩子們走再遠的路,都記得回家的腳感。”

      林野把虎頭鞋擺在石碑前,鞋頭都朝著木屋的方向。李丫的牡丹鞋旁,那半塊玉佩從碑縫里滑出來,正好卡在鞋幫的牡丹花紋里,碧綠色的玉面映著褪色的紅線,像給這朵沒繡完的花添了抹活色。

      三月的雨下得綿密,林野發現虎頭鞋的鞋幫慢慢鼓了起來,像有誰在里面撐著。林思那雙的小辮繡線突然抽出半寸,在雨霧里飄成道細線,纏著旁邊林想的紅頭繩鞋,把兩只鞋系在了一起。

      “是孩子們在試新鞋呢。”母親往鞋里塞了把曬干的艾草,“思丫頭總愛穿想丫頭的鞋,說‘妹妹的鞋軟和’,你看這線纏的,跟小時侯搶鞋穿一個樣。”

      西坡的野菊抽芽時,林野在石碑旁搭了個鞋架,木料用的是父親當年的工作臺板,上面還留著釘鞋釘的小孔。他把七十三雙虎頭鞋擺在架上,每層都系著根新的紅頭繩,繩頭垂在鞋幫上,風一吹就輕輕敲打鞋面,像在說“快把我穿走”。

      四月的“回魂日”,學堂的先生送來臺舊織布機,是鎮上老布匠捐的,機杼上還纏著半匹靛藍粗布,布面上織著個沒完工的“家”字。先生說這是“魂織機”,“讓姐姐哥哥們能接著把字織完,就像我們在學堂里練字,一筆都不能少。”

      林野把織布機擺在老槐樹下,機杼旁放著父親的鞋楦,楦頭的牙印里卡著點野菊花瓣。他往梭子里穿了根紅線,是從虎頭鞋上拆的,線頭剛碰到那半匹粗布,“家”字的最后一筆突然自已往前織了半寸,布紋里滲出點淡紅,像線里摻了血。

      “是念丫頭在織呢。”母親摸著布面上的紋路,“她小時侯總蹲在織布機旁看,說‘要織塊能裹住全家人的布’。你看這筆畫歪的,跟她當年在沙地上畫的一個樣。”

      五月的槐花開得潑潑灑灑,落在織布機上,給靛藍粗布染了層淡綠。林野發現“家”字的空白處,突然多出三個小小的腳印,是用槐花汁畫的,林念的腳印旁畫著只螢火蟲,林思的踩著片槐樹葉,林想的鞋印里纏著根紅線,像剛從紅頭繩上踩過。

      “孩子們在補這個‘家’字呢。”老瞎子用木杖指著腳印,“你爹當年總說,家不是寫出來的,是走出來的,這腳印就是她們在往家里走。”

      林野往織布機旁埋了壇新釀的枇杷酒,酒壇口用虎頭鞋的布片封著,上面壓著塊父親的磨刀石。他知道這酒會滲進布紋里,讓“家”字的筆畫更牢,就像父親當年總往鞋線里抹桐油,說“這樣才經磨”。

      六月的蟬鳴剛起,林野看見織布機的粗布上,“家”字突然織完了。最后一筆的末端,紅線繞出個小小的結,像林想總愛在紅頭繩尾打的那種。布面上的腳印旁,多了串細小的鞋印,從“家”字里延伸出來,一直通向石碑叢的方向,像孩子們穿著虎頭鞋往家跑。

      夜里,老槐樹的枝葉間飄著三個小小的影子,都穿著虎頭鞋,林念的鞋幫沾著槐花瓣,林思的鞋底沾著織布機的木屑,林想的鞋頭沾著點酒漬,像剛偷喝了壇里的枇杷酒。父親的身影在她們身后,正彎腰給林想系鞋帶,左肋的槐樹葉落在鞋面上,化作片小小的葉紋,擋住了鞋頭的酒漬。

      七月初七那天,林野把織完“家”字的粗布裁成七十三塊,每塊都包著雙虎頭鞋,系在鞋架的紅頭繩上。他往每個布包里都放了顆醉豆,是去年的陳豆,帶著淡淡的酒香。

      “讓孩子們把家裹在鞋里。”母親往布包上撒了把野菊花瓣,“走到哪都帶著,就像揣著整個西坡。”

      林野發現李丫的布包突然鼓了起來,牡丹花紋的鞋幫在布下輕輕起伏,像有誰在里面踮著腳。石碑旁的玉佩又動了動,卡在布包的繩結處,把布面的牡丹紋映得發亮,像朵正在慢慢綻放的花。

      他知道接下來該讓些什么了:要把織布機的梭子換成銅的,讓紅線織得更密;要往虎頭鞋的鞋底納上“平安”二字,用父親的舊鞋線;要在野菊叢里種圈胭脂花,給沒繡完的牡丹鞋添點新顏色。

      晚風穿過鞋架的紅頭繩,帶著布香、酒香和野菊香,往木屋的方向飄。林野站在織布機旁,摸著布面上的“家”字,突然覺得掌心發燙。那些沒繡完的花、沒織完的字、沒走完的路,原來都藏在這些物件里,等著被惦記的人一點點續上。

      父親的身影在鞋架旁停下,伸手拿起林念那雙沒繡完的螢火蟲鞋,左肋的槐樹葉落在鞋面上,化作只完整的螢火蟲,翅膀在暮色里閃著微光。三個小小的影子圍著他,鞋跟踩著布包里的醉豆,發出細碎的響,像串走在回家路上的腳步聲。

      這場守護,似乎不再只是等待。那些虎頭鞋在雨里鼓脹的弧度,織布機上自已延伸的紅線,石碑旁慢慢綻放的玉佩牡丹,都在說些什么——說魂靈會借著物件呼吸,說牽掛能讓未完成的事長出新的模樣,說只要還有人記得把線頭接上,那些斷了的時光就能重新連起來。

      林野轉身往木屋走,要去找出父親的針線笸籮。他想接著把那些虎頭鞋繡完,李丫的牡丹要添點玉色,林念的螢火蟲要補全翅膀,林思的小辮要多編個結,林想的紅頭繩要系得更牢。

      月光落在織布機上,把“家”字的筆畫照得像串腳印。風里傳來虎頭鞋的輕響,像無數只小鞋在往家的方向走,一步一步,踩在西坡的泥土里,踩在醉豆的酒香里,踩在每個被針線縫補過的念想里。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入伏的暴雨連下了三天,西坡的泥土被泡得發漲,林野踩著沒踝的泥漿往石碑叢走時,靴底突然被什么東西勾住了。俯身摸下去,指尖觸到片冰涼的金屬——是半塊銅鎖,鎖芯里纏著根朽爛的紅繩,鎖面上的“平安”二字被泥漿糊得只剩個輪廓,倒像是父親當年給孩子們讓的長命鎖。

      “是從泥石流里沖出來的。”母親舉著油紙傘跟過來,傘骨上還掛著片野菊葉,“你爹當年埋在老槐樹下的百寶匣,許是被雨水泡松了土。”她用樹枝撥開鎖芯里的紅繩,露出里面嵌著的顆小銅珠,珠上刻著個“念”字,是林念的乳名。

      兩人順著泥漿里的痕跡往老槐樹走,在樹根處找到個裂開的木匣。匣子里的物件被水泡得發脹:林思掉的第一顆乳牙泡在桐油里,還保持著月牙形;林想的紅頭繩纏在支舊毛筆上,筆鋒蘸著的朱砂在水里暈成朵小紅花;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紙,是父親畫的西坡地圖,每個石碑的位置都用朱筆圈著,圈里寫著孩子們的生日。

      老瞎子拄著木杖趕來時,正看見林野把乳牙放在林思的石碑前。他用木杖撥開泥漿,露出塊青石板,板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坑,像誰用指甲摳出來的。“這是‘魂坑’,”他的白瞳盯著石板,“孩子們的魂氣滲進石頭里,天長日久就摳出這些坑,就像人在墻上刻記號,怕忘了路。”

      母親把地圖鋪在木屋的八仙桌上,用重物壓住四角。紙頁上的朱砂字被水浸得發暗,卻在林念的生日旁顯出個新的刻痕,像剛用指甲劃的。她往地圖上撒了把灶心土,說這樣能讓墨跡定住,“你爹說土能鎮魂,就像給孩子們的名字蓋個章,讓它們在紙上扎下根。”

      雨停后的第一個晴天,林野在青石板旁搭了個避雨棚,木料用的是父親當年蓋豬圈剩下的舊梁,上面還留著林想刻的歪歪扭扭的“家”字。他把百寶匣里的物件擺在棚下,每個物件旁都放著塊對應的石碑碎塊,林念的銅珠配著刻螢火蟲的碎石,林思的乳牙對著帶小辮紋的石片,林想的毛筆壓著纏紅頭繩的石粒。

      “得讓它們認認親。”母親往每個物件上刷了層桐油,“你爹給犁鏵上油時總說,物件得見油才活得過來,魂也一樣,得沾點人間的油氣。”

      七月的流螢開始出現時,避雨棚里的銅珠突然亮了。夜里林野往棚里添燈油,看見那顆刻“念”字的銅珠浮在半空,周圍繞著圈螢火蟲,把朱砂字照得通紅。他伸手去接,銅珠落在掌心竟有些發燙,像握著顆小小的太陽。

      “是念丫頭在認家呢。”老瞎子的木杖點了點銅珠,“這珠子吸了十年的魂氣,又沾了你的手溫,活過來了。”他往棚角放了個陶甕,里面裝著從百寶匣里倒出的桐油,“讓它在油里養著,等月圓時就能顯形了。”

      林野發現每當他擦拭林念的石碑,銅珠就會亮得更厲害,連帶著避雨棚的茅草頂都泛著綠光。有天夜里,他看見石碑上的螢火蟲刻痕突然滲出些油脂,順著石縫流到棚下的銅珠里,珠子上的“念”字竟多了筆畫,像在自已寫字。

      “她在跟你說話呢。”母親往陶甕里添了勺枇杷膏,“你爹當年教她寫字,總說‘心到筆就到’,現在她的魂附在珠子上,心里想什么,字就會長出來。”

      八月的桂花香漫過西坡時,織布機上的靛藍粗布突然有了新動靜。林野清晨去看,發現布面上除了“家”字,又織出串銅鑰匙的圖案,鑰匙齒紋跟百寶匣的鎖完全吻合。他往梭子里穿了根金線,是從鎮上銀匠鋪討的碎金熔的,線頭剛碰到布面,鑰匙就自已往“家”字里鉆,像要把門打開。

      “是你爹在里頭呢。”母親摸著金線織的鑰匙,“他當年總把鑰匙藏在鞋墊下,說‘家的鑰匙得貼著腳才不會丟’。你看這鑰匙往‘家’字里鉆,是想把孩子們都領進去。”

      林野把百寶匣的鎖芯拆下來,對著織布機上的鑰匙圖案比了比,齒紋竟分毫不差。他用金線照著圖案打了把真鑰匙,掛在紅頭繩上,系在織布機的機杼上。夜里,鑰匙突然自已轉了半圈,機杼跟著轉動,粗布上竟又織出個小小的鎖孔,正好能插進鑰匙。

      九月初九那天,林野在避雨棚的青石板上燒了堆槐樹葉。煙霧里,那顆銅珠突然炸開,化作只螢火蟲形狀的銅片,上面的“念”字已經補全,旁邊還多了個“思”字和“想”字,像是林思和林想添上去的。銅片落在林念的虎頭鞋里,鞋幫上沒繡完的螢火蟲突然自已亮了,針腳里滲出些金線,把翅膀補得完整無缺。

      “三個丫頭湊齊了。”老瞎子用木杖挑起銅片,“你看這字挨得密的,跟小時侯擠在被窩里睡覺一個樣。”他往銅片上灑了把桂花,“讓她們沾點秋香,明年開春就能長出新的念想。”

      林野把銅片放進織布機的梭子里,往粗布上織。金線穿過布紋時,“家”字突然活了過來,筆畫里鉆出些細小的藤蔓,纏著那串鑰匙圖案往上爬,藤蔓上還結著三個小小的銅珠,像掛著三個孩子的魂。

      母親往織布機旁的酒壇里加了把桂花,說要釀壇“團圓酒”。她摸著布面上的藤蔓,突然指著林想的銅珠說:“你看這珠子上的紅繩印,跟她當年系在你手腕上的那個結一模一樣。”

      十月的霜把藤蔓染成了紅褐色,林野發現織布機的粗布上,藤蔓盡頭開出朵銅色的花,花瓣上刻著七十三個人名,李丫的牡丹、王麻子的陀螺都在上面,像串永不褪色的項鏈。他往花芯里縫了顆醉豆,豆子剛放進去,布面突然微微起伏,像有誰在里面呼吸。

      “是所有孩子都來了。”老瞎子的木杖輕輕敲著布面,“你爹當年畫的地圖,現在都長在這布上了。”他讓林野把粗布裁成塊方巾,“揣在懷里,走到哪都帶著,就像揣著整個西坡的孩子。”

      林野把方巾貼身戴著,夜里總能聽見細微的響動,像銅珠在布面滾動,又像鑰匙在輕輕開鎖。有天清晨,他發現方巾上的銅花沾著點濕痕,像誰的眼淚,而老槐樹下的百寶匣,鎖竟然自已開了道縫,里面露出半截父親的舊賬本,紙頁上記著孩子們的鞋碼,最后一頁畫著個大大的笑臉,嘴角還沾著點枇杷膏的琥珀色。

      他知道接下來該讓些什么了:要把銅花拓在石碑上,讓每個名字都開成花;要往百寶匣里添新物件,今年的醉豆、新織的布、孩子們的銅珠都得放進去;要在青石板上刻記新的坑,讓后來的魂也能找到記號。

      晚風貼著方巾吹過,帶著銅屑的腥氣、桂花的甜香和淡淡的桐油味。林野站在避雨棚前,看著青石板上的魂坑被月光照亮,像無數只睜著的眼睛。父親的賬本在匣子里輕輕翻動,發出沙沙的響,像在念孩子們的名字,一個接一個,念得又輕又暖。

      三個銅珠在方巾上微微發燙,林念的那顆映著螢火蟲,林思的沾著槐樹葉,林想的纏著根紅線,像三顆心在懷里跳。而那把金線鑰匙,正悄悄往“家”字的鎖孔里鉆,一點一點,像是要打開扇誰也看不見的門。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寒露的晨霧裹著桐油味漫過西坡時,林野正蹲在百寶匣前翻找父親的舊賬本。昨夜風大,匣蓋被吹開道縫,賬本的紙頁沾了露水,最后那頁的笑臉被洇得發藍,嘴角的枇杷膏漬卻越發鮮亮,像剛點上去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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