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雖跪于青磚之上,腰背卻挺得筆直,目光灼灼如炬,直直望向老夫人:"老夫人,此議雖于此刻提及,確是不合時宜。然江東局勢瞬息萬變,若不及早決斷繼位之事,恐生大亂。大業為重,還望老夫人深思!"
老夫人扶著鎏金拐杖,渾濁的眼眸滿是疑惑,聲音發顫:"伯符雖英年早逝,但其子尚在。孫氏血脈有序,子布何出此?難不成......"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死死盯著張昭,似要將他的心思看穿。
張昭膝前的青磚沁著寒意,卻分毫未改他挺直的脊梁。他沉聲道:"老夫人明鑒,少主孫紹尚在襁褓,,又怎能扛起江東大業?如今主公驟然離世,山越各部必然蠢蠢欲動,袁紹、劉表等強敵虎視眈眈,更有江東諸將心思各異。若立幼主,莫說外敵來犯難以抵御,便是江東內部,恐也會人心惶惶,生出諸多事端。指望一個奶娃娃坐鎮,無疑是將江東置于危卵之上啊!"
老夫人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猶疑,聲音雖帶著幾分篤定,卻也難掩心底的不安:“子布,你素日足智多謀,我自是信你的判斷。可如今我江東,文有你與子綱,皆是滿腹經綸、忠心耿耿之臣;武有公瑾總督軍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更兼程普、黃蓋、韓當、祖茂四員老將,多年隨伯符南征北戰,戰功赫赫。有這等班底輔佐幼主,想來也不會出什么大亂子吧?”說罷,她微微抬起頭,目光望向遠處,似在期盼著張昭給出肯定的回應,又似在給自己尋找一絲慰藉。
張昭猛然抬頭,燭火在他眼底灼燒出猩紅,聲如寒鐵擲地:"老夫人可知'主少國疑'四字之重?"他膝行半步,玄色廣袖掃落案頭未燃盡的香灰,"幼主尚在襁褓,軍政要務皆仰仗權臣。周瑜雖與主公義結金蘭,可如今手握江東十萬雄兵,都督印信在握――"話音戛然而止,唯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悶響,"昔日霍光廢昌邑、王莽篡漢室,哪個不是先掌大權?若周瑜生了異心,江東恐將易主!"
老夫人猛地攥緊鎏金拐杖,杖頭螭紋硌得掌心生疼,渾濁的眼底泛起驚怒:"公瑾與伯符情同手足,豈會做此等不忠不義之事!"話音未落,劇烈的咳嗽驟然襲來,她捂住嘴的帕子上洇開點點血痕。可張昭這番話如重錘敲擊心鼓,令她握著拐杖的手止不住微微發顫。
張昭重重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老夫人,非是昭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乃局勢迫人!"他抬起頭時,眼中滿是憂慮,"如今,江東內外交困,唯有立一位能鎮得住四方、擔得起大任的明主,方能保基業不失!"
說到此處,他挺直脊背,語氣陡然激昂:"仲謀將軍雖年少,卻胸懷大志,素有賢名。他禮賢下士,廣納人才,江東俊杰多愿歸附;其心思縝密,處事果決更兼其善于用人,既能駕馭周瑜等軍中大將,又能讓張等文臣盡心輔佐。若立仲謀為新主,必能穩住江東局勢,帶領我等守土開疆!"
老夫人怔怔地望著張昭,腦海中浮現出孫權幼時聰慧過人的模樣,又想起他近年在軍政事務中嶄露頭角的種種表現。燭火搖曳間,她心中的天平開始緩緩傾斜,良久,才艱澀開口:"可...可伯符他..."話未說完,已是老淚縱橫。
靈堂外突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接著哭聲一片。老夫人顫抖著用帕子拭去眼角淚痕,鎏金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子布所,我暫且記下了。只是伯符才剛歸府,這江東基業..."她喉間泛起腥甜,強咽下哽咽,"容我再細細思量。"
張昭叩首起身時,玄色廣袖掃過滿地素絹,已知此事急不得。他望著老夫人佝僂的脊背,沉聲道:"一切全憑老夫人做主。既如此,外頭似有變故,我陪您一同查看。"
靈堂內白幡低垂,燭火搖曳,忽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攪碎寂靜。孫權玄衣素冠,步履踉蹌撞入靈堂,身后呂蒙、呂岱等將領身披孝服,鐵甲上凝結的霜花在燭光下泛著冷意。張攥著未及系帶的孝帶疾步跟上,蒼白的面容映著靈前長明燈,更添幾分悲戚。
"且慢!"一聲暴喝震得靈堂震顫。孫權猛地駐足,猩紅著眼眶死死盯住殿門――太史慈攙扶著渾身浴血的魏延踏入門檻。"毒殺兄長的賊子,也配在此假惺惺?!"魏延突然掙開太史慈的手臂,鳳嘴刀"哐當"一聲杵在青磚上,濺起幾點火星,"那日我拼死救回主公,不過假寐片刻,卻見主公七竅流血!不是你在湯藥中下毒,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