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瞳孔驟縮,踉蹌后退半步撞翻供桌,黃白紙錢如雪花般紛飛。"荒謬!"他聲音陡然拔高,顫抖著指向魏延,孝袍下擺掃落燭淚斑駁的銅燭臺,"醫官正要查驗遺體,就被你當胸劈死!分明是你心中有鬼,想借污蔑轉移視線!"少年公子額角青筋暴起,腰間佩劍隨著劇烈喘息撞出清響,"兄長養傷期間,主艦上唯有你我在場。你害了主公性命,還要往他親弟弟身上潑臟水,何其歹毒!"
"住口!"周瑜玄色大氅翻飛,自靈帳后闊步而出,腰間佩劍鏗鏘作響。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兩人,最后落在孫權通紅的眼眶上,聲音冷若寒冰:"在碼頭時不是說的很清楚,此事沒有查清楚之前先不要鬧了嗎?!"他跨步上前,鐵甲靴碾碎滿地紙錢,"仲謀,你可知你打翻的供桌,供奉的是你兄長孫伯符?"
入靈堂,正撞見周瑜冷若寒冰的面容,他鐵甲靴碾碎滿地紙錢,字字如刀般斥責孫權。燭火在周瑜身后投下巨大的陰影,將孫權單薄的身形完全籠罩,老夫人握著拐杖的手驟然收緊――這場景,竟與方才張昭所“權臣威壓幼主”的描述不謀而合。
她渾濁的瞳孔劇烈顫動,想起張昭那句“若周瑜生了異心,江東恐將易主”猶在耳畔。往日里周瑜與孫策情同手足的畫面,此刻卻顯得如此虛幻。孫策尸骨未寒,周瑜便如此肆無忌憚地斥責孫家血脈,這不正是將孫氏威嚴踩在腳下?老夫人喉間泛起腥甜,強壓下涌上的血氣,目光死死盯著周瑜腰間的都督印信,那鎏金紋飾在燭火下刺得她眼眶生疼。
“都給我...住嘴...”老夫人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冷硬,鎏金拐杖重重杵地,驚得在場眾人皆是一顫。她望著周瑜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慈愛與信任,而是蒙上了一層猜忌的寒霜,“公瑾,仲謀再如何失儀,也是孫家血脈。你如此斥責,可是將我這老太婆,還有孫家的顏面,都不放在眼里了?”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著拐杖,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仗。
周瑜神色驟變,單膝重重跪地,鎧甲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老夫人明鑒!末將絕無輕慢孫家之意!"他抬頭時,目光急切如焚,"此事撲朔迷離,魏延與仲謀皆有在場之實,末將不過是勸誡莫要過早定論!"袍角掃過滿地狼藉的供品,他聲音發顫,"若因私情偏袒任何一方,才是對公瑾在天之靈的褻瀆!"
老夫人卻恍若未聞,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周瑜腰間的都督印信,鎏金螭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她顫巍巍地將目光轉向孫權,喉間溢出一聲嘆息:"仲謀...你回來了。"
這聲呼喚讓孫權渾身一震。張在歸途上的叮囑突然在耳畔回響――"少主切記,唯有示弱方能求存"。少年公子膝蓋一軟,重重跌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膝行至老夫人腳邊,猛然抱住她的腿。滾燙的淚水砸在繡著金線的裙裾上,他的聲音撕心裂肺:"母親!母親!兒沒用...無法護佑兄長..竟讓他慘死在奸人之手!"哭聲在空曠的靈堂內回蕩,與魏延粗重的喘息、周瑜壓抑的辯解交織成令人窒息的哀歌。
暮色沉沉,青紗帳幔在穿堂風中輕輕晃動。老婦人枯瘦的手指攥著紫檀木拐杖,渾濁的眼珠越過垂首而立的周瑜,直勾勾望向孫權:"仲謀,你兄長走得蹊蹺,你且細細說來――伯符之死,當真是天命?"
孫權喉結滾動,玄色廣袖下的手掌已攥出血痕。記憶如潮水翻涌,他踉蹌半步扶住桌案:"這些時日,我衣不解帶守在榻前。每碗湯藥熬好,必親口試溫嘗毒,待藥汁涼至恰好才捧去兄長唇邊。"燭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血絲猩紅,"那日實在困極,不過靠在矮凳上打個盹兒......不過是盞茶功夫,再睜眼時......"話音戛然而止,哽咽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老婦人手中玉鐲"當啷"撞在拐杖上:"當真如此?"她猛地撐起身子,銀絲亂發垂落額前,"當時何人在側?"
孫權猛然轉身,枯枝般的手指直指廊下陰影。月光掠過那人冷硬的面龐,魏延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就是他!"孫權嘶吼聲震得窗紙簌簌作響,"魏文長表面恭順,實則狼子野心!兄長咽氣時,唯有他守在帳中!"
"來人!"老婦人豁然起身,杖頭金獸猙獰可怖,"這等豺狼留在軍中,他日必成大患!即刻押去轅門斬首,懸首示眾!"周瑜大驚,正要出勸阻,卻見魏延冷笑一聲,手按劍柄緩緩后退,月光在劍鋒上流淌出森然寒意。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