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愣了愣,連忙應聲去了。
等他捧著衣裳回來,就見李肇對著銅鏡在整理衣領。
那一頭墨黑烏亮的長發,讓小太監用桂花油仔細梳理過了,束以金冠,一絲不茍,整個人俊得如同謫仙臨世……
來福笑吟吟地近前。
不料,李肇伸手撫過那衣裳的云紋下擺,指尖微頓。
“這衣裳可熨燙過了?可有熏香,若是遭了娘娘嫌棄,仔細你們的皮……”
“回陛下,老奴親自盯著尚衣局熨的,熏的也是娘娘喜愛的素心蘭香,平整著呢,保準妥帖。”來福笑著回話,又捧起那枚繡著梅枝的香囊,“這些也都細細清洗過了,陛下瞧瞧,干凈得很。”
李肇將香囊系在腰間玉帶上,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眉頭忽而蹙起:“朕眼下這烏青是不是太重了些?臉色瞧著也不怎么好看?”
“陛下俊朗著呢。”來福連忙寬慰道:“這滿上京城,再找不出比陛下更風儀出眾的兒郎了……”
“不。”李肇搖搖頭,突然朝來福擺擺手。
“去把娘娘用的玉容膏取來。這三日,朕需仔細養護。”
來福心下暗嘆,當真取來了那些膏脂,用小玉勺舀了,在皇帝的臉頰脖頸細細涂抹開,尤其是眼周,額外多按摩了片刻。
李肇閉目受著,還不忘叮囑:
“回頭讓御膳房多備些娘娘愛吃的飲食,她在西茲那地方,吃不到什么好東西,回來該饞了。”
接下來兩日,探子每日兩報。
李肇更是坐立難安。
早朝后,梅如晦等人到御書房來奏報西北軍餉之事,他聽著聽著,竟脫口問出一句:
“送親隊伍今日到何處了?”
臣工們面面相覷,差點失了儀態。
批完折子,李肇哪兒也不去,徑直就回披芳閣。
看看薛綏用過的筆洗,翻一翻她讀到一半的書,然后監督宮人們灑掃,每樣物件都要歸置得與薛綏離開時,一般無二。
“來福,你說她見到這些,會不會高興?”
來福看他這般魂不守舍,忍不住勸道:“陛下寬心,娘娘見了肯定歡喜著呢。”
李肇卻搖搖頭,眼底掠過一抹黯然。
“你不懂。她在西茲自在得很,朕這般費盡心機逼她回來,她心中……未必沒有怨氣。”
來福站在一旁,嘴角尷尬地僵了僵,不敢接話。
發生在赤水城那些曲折,上京全然知曉。
從烏力都蘭深夜叩門泣求,到薛綏暗中助她離去,再默默踏上歸途,陸佑安都一一稟報了。
這一路,娘娘走了多少日,陛下的心就懸了多少夜。
怎么不算是費盡心機?
李肇目光飄向窗外,沉默片刻,忽而自嘲一笑。
“朕這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像個毛頭小子似的,盼著一個女子。”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恢復了冷靜。
“去吧,傳朕旨意,沿途要加派禁軍守衛,不得有絲毫閃失。娘娘若到了,立刻來報,不得延誤。”
“是。”來福躬身應下,在心底嘆息。
這三日,披芳閣里里外外清掃了不下十遍。
娘娘素日里用的香,案頭的書、窗臺那盆素心蘭……都按原樣擺著,力求一寸不差。
再這般折騰下去,他已經不知道怎么當差了。
終于,在無數次的翹首以盼中,送親隊伍終于抵達了上京。
這一日,京城萬人空巷,皆欲一睹西茲公主風采。李肇也親自登上城樓,身著常服,目光沉靜地望著迤邐而來的車隊。
侍衛低聲稟報:“陛下,公主車駕已至城門。”
李肇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那輛最華貴的馬車,心跳得快了些許。
城樓下,百姓歡呼雀躍,議論著新妃的美貌。他卻只覺得這秋日的風,格外涼爽。
平安……
你終于回來了。
和親隊伍入城,依禮制先行前往驛館安置,以備次日入宮覲見。李肇卻已迫不及待,下了城樓,徑直走向薛綏的車駕。
“陛下……”關涯率先迎上來,“娘娘她……不見了。”
李肇變了臉色。
他加快腳步,一把掀開車簾——
車內,只有小昭一人,穿著都蘭公主大婚的禮服衣裙,低垂著頭,瑟瑟發抖。
李肇冷笑一聲,周身的氣壓瞬間降至冰點:“怎么回事?”
“陛下……”小昭跪在車內,不敢抬頭,雙手呈上一張素箋和一個檀木盒子:“娘娘讓婢子將這些交給陛下,娘娘說……她先回舊陵沼祭拜大師父,再處理一些舊事……讓,讓陛下不必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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