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一笑。
視線冷厲地掃過靜立一旁的薛綏,再鎖定棋枰旁面色難看的李桓,大步流星地跨門而入,帶著絕對的睥睨和毫不掩飾的殺氣,直刺對方眼底。
“是嫌孤的棋藝,入不了皇兄的眼?”
一字一頓,如同鐵錘鑿地。
“臣不敢。”李桓強壓怒火。
眼神朝門外的幾個侍衛示意一下。
向陽扶在腰間佩刀上的手,緩緩放下,眼神警惕地盯著緊隨太子而來的關涯。
關涯也面無表情地按刀而立。
與向陽眼對眼,火花四濺。
房門重新合攏。
滿室靜寂。
李肇看也未看滾落在地的棋子,大步踩上去,走向靜立在風暴中心的薛綏。
目光在虛空碰上,他便褪去滿身寒意,鳳眼明亮。
“吃過了?”
這問題,風馬牛不相及。
薛綏微微一怔。
她抿了抿因傷失血的嘴唇,如實回答。
“吃過了。”
“哪里吃的?”李肇追問。
“王府。”薛綏答得簡略。
“吃的什么?”他像是非要問個明白。
“……素齋。”薛綏看著眼前這個雷霆萬鈞地闖入,親自打破當日在御街上營造那一出“厭棄”的戲碼,卻又執著于這些細枝末節的太子爺,一時間有些無語。
李肇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他目光掃過那棋枰,最后又落回薛綏臉上,語氣帶著近乎十二分的寵溺。
“那你還想下棋嗎?”
薛綏:“……”
李桓忍無可忍,剛欲開口,“太子殿下……”
“飯也吃了,棋也不想下了。那隨孤走吧。”李肇仿佛沒有聽見李桓的聲音,目光專注地看著薛綏,唇角勾起一絲溫暖的弧度。
“孤,是來接你回家的。”
家?
一個字輕飄飄的,卻又重逾千鈞,帶著不容置疑的歸屬宣告,狠狠砸在李桓的臉上,也撞在薛綏猝不及防的心口。
薛綏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殿下,貧尼尚有要事……”
“走。”李肇徑直伸手拉住她。
“你的事,自有孤來解決。”
看他狂妄,李桓猛地踏前一步。
“太子殿下怕是魔怔了!”
吸一口冷氣,他才接著道:“這里是端王府,她薛六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還輪不到太子殿下來置喙。”
李肇非但沒有退讓,反而同樣踏前一步。
幾乎與李桓鼻尖相對。
無形的氣場中激烈碰撞。
“輪不到孤,便能輪得到你?”李肇薄唇微勾,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寒潭,語氣冰冷而殘忍。
“皇兄似乎忘了,平安是因為你,才斷發出家的。她恨著你。”
李桓呼吸一窒,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李肇繼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端王府便不是大梁天下了嗎?”
他字字如金石,敲在人心。
“平安是水月庵的出家弟子,受朝廷敕牒,奉旨入宮為皇家祈福。如今祈福已畢,自當由孤——代父皇,送她安然歸返。此乃國禮,亦是圣意。端王殿下扣留祈福有功的佛門弟子,意欲何為?是想抗旨,還是要……謀反?”
謀反二字,如同驚雷。
聽得李桓渾身劇震。
這頂帽子太大,太沉,足以壓垮任何親王。
李肇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朝他扣了下來。
“太子殿下莫要血口噴人。”
李桓強壓下喉頭的滯澀,平靜反駁。
“妙真師父是王妃的嫡親妹妹,是阿寧的親姨母。姐妹相見,敘敘家常,何來扣留之說?太子殿下不分青紅皂白,擅闖王府,污蔑親王,這才是藐視國法吧?”
“家常?”李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敘家常需要屏退王妃,獨留女尼一人?敘家常需要端王殿下以性命相脅迫?當真荒唐!”
李桓被堵得啞口無。
那份難堪,比被當眾打臉更甚百倍……
薛月沉在外間心神不寧地哄著女兒,聽到里屋的激烈爭執,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
“太子殿下,王爺……”
她死死抱著懷里的阿寧,硬著頭皮邁入門去。
“陛下尚在,天家骨肉,何至于此?還請兩位殿下……顧念圣躬,顧念體統。”
薛月沉的聲音是柔和且悅耳的。
也足以讓怒火中燒的人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