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頭上,還有皇帝。
誰也不能在天子腳下,無法無天。
“二位殿下。”薛綏輕撫一下腕間的傷,雙手合十,對著李肇和李桓各自行了一禮。
“紅塵紛擾,于貧尼而,皆是虛妄。今日叨擾王府,只為向王爺求一個明白,水月庵無辜被抓的弟子,何時能歸?至于其他……”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李桓鐵青的臉和李肇深不見底的眼眸,聲音無波無瀾。
“貧尼無心,亦無力參與。佛門清凈地,才是貧尼的歸處。還請二位殿下,成全。”
碎玉般的嗓音,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死寂。
這番話,看似謙卑退讓,實則將方才對李桓的威逼利誘,以及李肇那句曖昧不明的“接你回家”,都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她是水月庵的尼姑妙真。
這是與李桓最清醒的切割。
也是對李肇最無奈的保全。
李肇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專注地審視。
“好。”他開口,聲音恢復了冷感,“孤既說了接你回去,自會將你安然送回水月庵。”
他微微側身,不再多看李桓一眼,撩袍邁開長腿,玄氅劃開一道利落的弧線,讓出通往門口的道路,姿態是不容置疑的強勢。
“走。”
薛綏沒有猶豫,低垂著眼簾,邁著堅定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洞開的門扉。
“薛六。”李桓在她身后輕喚一聲。
聲音平靜,卻充滿了冰冷的暗流。
“你以為跟著他走,就能高枕無憂了么……”
話未落下,李肇冰冷的目光便擋了回來。
“端王殿下。明日破曉前,孤要看到水月庵的人,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平安的面前。否則,孤不介意替你……清理門戶。”
最后一個字落下,那毫不掩飾的殺意,讓整個聽雨軒都仿若凝滯。
李桓笑了笑,未發一。
但看著薛綏消失在寒風里的背影,一種極致的挫敗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腔里劇烈翻騰、沖撞……
幾乎要將他多年來苦心維持的冷靜,焚毀殆盡……
“平安。這盤棋,本王陪你下到底。”
薛月沉聽在耳朵,心神俱緊。
她緊緊抱著哭泣的阿寧,臉色慘白地看著丈夫。
同樣的無助和絕望,浸透骨髓……
從前她以為自己嫁入王府,從此便可托付終身、顯赫一世。今日才發現萬丈榮光的背后,全是泡影……
王府的朱漆大門,被遠遠甩在身后……
如同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牢門。
薛綏獨自走在前面,刺骨的寒意讓她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太子殿下,送到此處便可。貧尼自行回庵,這便拜別了。”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幾步之遙的李肇,深深一揖。
李肇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
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薛綏屏著呼吸,裹緊身上的兜袍,大步離去。
王府門前是一條空曠寂寥的長街,青石板路的兩側白茫茫一片,映著冷灰色的天光,更顯蕭瑟。
她獨自走到長街的拐角,只見一輛馬車無聲駛出……
慢慢地停在面前。
“馭——”
馬車旁,關涯如同鐵鑄的雕像,面無表情地按刀而立。
“恭請妙真師父上車。殿下吩咐,送師父回水月庵。”
薛綏回頭。
長街上寒風呼嘯,吹得人臉頰生疼。
沒有李肇,空無一人。
拉車的兩匹黑馬不耐地打著響鼻,噴出團團白氣。
她定了定神,婉拒道:“關侍衛,殿下心意,貧尼心領。水月庵路途不遠,貧尼可自行……”
“上來。”一道沉穩有力從車中傳來。
沒什么溫度,簡潔得如同軍令。
不待薛綏再回應,車簾已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撩開,露出來的,是半張半張輪廓分明的俊臉。
“這般啰唆,是要孤親自下來抱你?”
薛綏毫不懷疑他說得出來,就干得出來。
她不再多,慢慢踏上馬凳。
不料,傷口失血讓她虛弱的身子不堪重負,冷風一吹,帶來眩暈,身形不受控制的晃了一晃……
“小心。”李肇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鐵一樣的觸感,隔著禪袍傳來,帶著屬于男性的溫熱和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讓她心頭莫名一跳。
“怕我?”李肇換了手,緩緩扣住她沒受傷的手腕。
薛綏抬眼看他。
“怕殿下死得太早。”
“瘋婦。”李肇哼笑。
薛綏與他對視一眼,“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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