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并未直入皇城,而是命車駕先繞至薛府所在的街口停下。
薛綏披上斗篷,戴上風帽,在李肇沉靜的目光中,由小昭扶著下車,走向薛府緊閉的大門。
“平安。”李肇忽然喚她。
薛綏回頭。
他掀開車簾,雪花落在他眉睫上,像藏著星光。
“香囊。”他看著她,目光專注帶笑,“孤等著。”
薛綏微微一怔,隨即彎了唇角,沖他輕輕點頭,轉身叩響了門環。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門房老仆驚訝的臉。
“六姑娘?六姑娘回來了。”
“快去稟報老太太,三夫人,六姑娘回來了。”
薛綏邁過高高的門檻,身影消失在門后。
李肇放下車簾,微微闔上眼。
“回宮。”
馬車轆轆起動,駛向那座冰冷的皇城。
東宮冷清不變,廊下的宮燈被風吹得晃動不止,地上的積雪掃得很干凈,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肅殺。
李肇站在階下,抬頭望著飄落的雪花,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所有疲憊與溫情都已斂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沉靜。
他揮退上前伺候的宮人,獨自走入書房。
梅如晦和幾位東宮屬臣已等候在內,見他進來,齊齊躬身行禮。
案頭堆著的,是離京這些時日積壓的奏報。天下大事,朝堂爭斗,民生經濟……樁樁件件都在這里,是沉甸甸的分量。
“殿下,一路辛勞。”梅如晦上前一步,語氣恭敬。
李肇嗯聲,坐下來并未立刻翻看奏報,而是望著窗外紛飛的雪沫。
“宮里情況如何?”
“陛下每日仍召見大臣,但精神頭短了不少,批閱奏章不過半個時辰便顯得倦怠……舒大夫隔日去請脈,前天被太后叫去問話,出來時臉色不大好。皇后娘娘月份大了,身子比先前沉了不少,少有去紫宸殿,眼下常在御前侍疾的是貞妃娘娘……”
頓了頓,他又小心翼翼覷著太子的臉色。
“承慶太后那邊,得知殿下回京的消息……召了好幾次太醫,說是頭風發作,免了各宮請安。但咱們的人看到,太后宮里的掌事太監,常去宗正寺探望魏王殿下……”
李肇靜靜聽著,沒說話。
半晌,他才問:“端王呢?”
“端王殿下自殿下離京,一直深居簡出,除了按例入宮給陛下和太后請安,便在府中讀書習畫,偶爾與清客幕僚下棋品茗,并無異動。”
“他沉得住氣。”李肇輕哼一聲,淡淡道,“盯緊些。孤不信他能安安分分守著王府過日子。”
“是。”梅如晦躬身,遲疑片刻,又抬頭問道:“殿下一路勞頓,是否先傳膳……”
“不必。”李肇打斷他,抬眼看向來福。
“去備水。孤沐浴更衣后,要去探望父皇。”
“可殿下的身子……”梅如晦面露憂色。
李肇擺了擺手,“帶病侍疾,才是孝順品性。”
梅如晦便明白了幾分,恭敬應是。
來福立刻低下頭:“小的這就去準備。”
風雪拍打著窗欞。
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此刻的薛府,卻是另一番光景。
薛綏的突然回來,讓薛家人措手不及,又驚又疑。
大夫人傅氏最先得信,一臉不自在的被老夫人喊出來,臉都白了幾分。
崔老夫人、三夫人錢氏和薛月樓,則是真真切切的驚喜,幾乎是扶著丫鬟的手,小跑著迎到的廳堂門口。
“我的六丫頭……”崔老太太一把拉住薛綏的手,“你可嚇死祖母了!西疆那般兇險的地方,你也敢去。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祖母怎么活……”
說著,她便哽咽著抹起淚來。
薛月樓連忙扶著她,遞帕子擦淚。
錢氏也搶上前,招呼著,“六姑娘平安回來,老夫人該高興才是。來來來,快讓三嬸瞧瞧,瘦了沒有?身子可有不適?聽說那邊冷得厲害,可有凍著?”
她笑著說話,眼睛卻不住地往薛綏的身后瞄,透著焦急。
薛綏扶老夫人往屋里走,溫聲道:“勞祖母,三嬸掛心,我一切都好。”
錢氏按捺不住,直接拉著薛綏的手問:“你三叔呢?怎么沒一同回來?”
薛綏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
“三叔正奉命在西疆善后軍務,要稍晚些時候才能回京述職。他心中掛念家里,特地寫了信回來報平安。”
說著又望向老夫人,笑盈盈地道:“三叔此次立了大功,太子殿下已擢升他為游擊將軍,不日朝廷封賞的文書就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