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簾幔微動。
曠野里的風,帶著特有的草木氣息……
薛綏下意識去捻著手腕的佛珠,卻摸了個空。
空氣凝滯了一瞬。
薛綏眼睫微垂,視線落在自己左臂。
衫袖上,方才被暗器擦破的裂口,有一小片異樣的深紅。
一絲細微的麻痹感自傷口蔓延……
車窗外的土路上,十余名玄甲士兵的身影赫然列陣。
薛綏認識,領頭那個是李肇身邊的近衛元蒼。
此刻,他按刀肅立,目光緊緊盯著馬車。
“姑娘……”錦書也發現了東宮侍衛,與她交換個眼色。
薛綏抬手止住她的話頭。
“勞煩公公帶路。”
她聲音極輕,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平靜。
車窗外,來福那張笑臉始終不變,聞聲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妙真師父,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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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白墻,曲徑通幽。
薛綏看著門楣上鎏金黑漆的“幽篁居”三個字,眉骨微蹙,想到當初深夜冒雪敲門的決定,足尖凝滯未動。
“妙真師父,請隨小的來。”
來福將薛綏主仆引入一處清雅軒敞的客堂。
室內陳設簡潔,一塵不染,一張黑檀木案幾,幾張梨木方凳。
香爐里燃著極淡的沉水香,驅不散那股無形的壓抑。
“今夜宮中為殿下設洗塵宴,殿下需先赴紫宸殿面圣,再應酬百官,暫且脫不得身,要晚些時候才到。”來福垂手侍立,臉上堆滿的笑容。
“妙真師父且寬心,在此地稍作盤桓。有什么需要,吩咐侍人,自會周全照應……”
薛綏雙手合十,眼簾微垂。
“有勞公公。”
茶水奉上,清香裊裊。
客堂上,安靜得有些詭異。
外面影影綽綽可見侍衛肅立的身影,卻如同石雕泥塑,沒有一絲呼吸聲傳出。
李肇此舉,是要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從御街那道冰冷的視線開始,就沒打算讓她輕易離開。
無論如何,他必定會給她一個下馬威。
錦書憂心如焚,替她卸下外衫,看著那道傷口泛起的青紫,急得低聲道:“婢子設法傳訊出去,讓大郎君和七郎君知曉……”
“不必。”薛綏接過金瘡藥,語氣平靜。
“李肇若想取我性命,御街之上便可袖手旁觀,何須等到此時?”
錦書唇角微動一下,想說什么,終究化為一聲嘆息。
姑娘自有自己的判斷,大多時候無須她插嘴。
可眼前這陣仗,實在叫她放心不下。
東宮威壓無處不在,太子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為情蠱所困的太子。
萬一他因情絲蠱一事恨極,真動了殺心,如何應對?
錦書手心沁出冷汗,與侍立另一側的小昭對視一眼,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薛綏卻渾然自若,慢慢捻起藥粉,指尖抖落在傷口上,動作不疾不徐。
“既來之,則安之。靜觀其變吧。”
她聲音淡然,仿佛置身于水月庵的禪房。
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傷口的不適。
晌午時分,方用過素齋,雨便落了下來。
起初是稀疏的幾點,很快便連成一條條細線,織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將青翠的竹林洗刷得愈發蒼冷……
薛綏臨窗而坐。
突然發現這個窗戶,正對著別院的角落。
在那個沉寂的角落里,她親自種下的三株“情絲花”都已長勢茁壯,在這個時節,草木都在逐漸收苗,偏它逆勢生長,開得如火如荼……
原來它真的會開花。
在舊陵沼從未見過的花朵,竟在太子別院的秋季,悄然綻放……
她怔忪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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